趙嬤嬤眼前發黑,而段貴妃當場就暈死了過去。
天崩地陷,撕心裂肺的悲哭,從發現屍體一直到治喪結束,大悲得恍惚,趙嬤嬤本人也流淚到視物模糊,眼疾就是那時候落下的。
“……娘娘病了好幾個月,後麵才慢慢痊愈的。”
趙嬤嬤長長籲了一口氣,“那一年,就是這些事情,其餘瑣碎的,也沒什麼的。”
也沒人敢會來生什麼事了,一潭死水。
裴月明和蕭遲對視一眼,蕭遲道:“好,有勞嬤嬤了?”
安撫了幾句,讓不要告訴段貴妃,然後叫王鑒把人送回去。
事兒都挺大的。
但還是沒什麼頭緒。
段貴妃和皇帝好上,自然不可能有什麼交易的。
至於後麵一件,聽著也沒什麼不對。
思來想去,裴月明就說:“要不我們去西苑看看吧。”
“行。”
沒什麼好想的了,兩人商量了一下,乾脆去這個趙嬤嬤口中新提及的西苑去瞧瞧。
……
一路顛簸回到城裡,已經深夜了,骨頭散架累得不行,裴月明一挨到榻沿就打瞌睡,蕭遲索性不叫她,等她睡沉了,輕手輕腳抱到床上直接躺下。
睡了一個晚上,次日醒來骨頭疼,桃紅給她揉了一陣,裴月明趕緊套上車,往皇宮趕去。
等蕭遲下了朝,直接在車上換下朝服,兩人也沒大動靜,就帶了王鑒小文子幾個很低調繞過淩霄門,往西苑去了。
西苑,顧名思義是皇宮最西邊隔出來的一塊,有幾處宮室,大部分都是禦花園。
這地兒荒得有點久了,也不是不許人來,隻是舊時曾因段貴妃時常來思念兒子的緣故,未免破壞,這西苑曾經封過一段時間。後來貴妃去了洛山,這地兒倒是不再封了,但這種敏感的地方也沒人愛來。
久而久之,就有些荒廢。
穿過加砌的宮牆,進入西苑範圍,走了一段,眼前豁然開朗,湖麵渺渺,草長鶯飛。
不得主子們眷顧的地方就少有修整,宮室看著陳舊,宮道和內巷斑駁長滿青苔,花草樹木自然生長,高高低低還有很多雜草。不過從布局和景色而言,能看得出來,先帝劃這塊地方出來還是費了心思的。
不過一個臨時居所,宮牆砌了好幾道,雖在皇宮之內,但人一守門一關,就是一個獨立的地方。
裴月明和蕭遲把宮室看了,空蕩蕩的,二十年時間下來,什麼痕跡都不可能存在了。
兩人便轉向花園。
沿著湖邊甬道走了小半個時辰,就找到趙嬤嬤說的那個小拱橋不遠的假山。
很高的假山,湖石堆砌成一個象鼻吸水的造型,很有野趣,難怪會吸引到小孩子偷偷來爬它。
裴月明撿了個雜草少的位置,往外走了幾步,往假山底下探頭。
湖邊青苔很多,蕭遲一把拽住她胳膊,皺眉了:“想看讓人撐舟來。”
“不用,這塊挺乾淨的。”
還平整,“放心,我還能不注意嗎?”
裴月明回頭笑。
蕭遲還是不放心,拽她胳膊拽得緊緊的,索性跟上來一起。
這家夥。
好吧,隨他去了。
兩人便一起站到湖邊最外沿,探頭往假山底下看去。
青苔水草遍布,黑黢黢的,形狀各異的太湖石斑駁,淹沒在水下。這塊確實水很深,假山下麵的是鏤空的,造成仿野的暗渠岩洞景觀,有水流聲。
這個是渠口,和禦花園的禦湖向連同的,是活水。
卡了一個小孩子在裡頭,還真發現不了。
王鑒這時回來了,蕭遲吩咐他去找個人問問,他找了有一陣,找回來一個老太監。
“老奴請殿下安,請娘娘安!”
這老太監明顯許久不見生人,一下子見得主子,拘謹又惶惶,忙伏跪問安。
“起罷,不必驚慌,本王就問你幾句話。”
“是,是是!”
王鑒小聲稟,這太監是一直在西苑的,一進宮就分配到這裡,那會西苑被劃撥出來都還早著。
很好。
於是,蕭遲和裴月明就問起有關大殿下失足的事,“當時你可在場?”
“在,在!”
整個西苑誰不在呢?
“沒日沒夜地找了好幾天,”真是隻要還喘氣的都知道了,“我們一聽找到立馬就趕過來了。”
“你說說,當時是怎麼一個情形?大殿下他……”
提到這個母妃和前夫的哥哥,蕭遲心裡還是不大自然,頓了頓:“他當時已經沒了?”
“是,是沒了。”
老太監回憶,講述當時的情景:“是善泅水的軍爺下去找的,十幾個人,找了大概有……一盞茶上下吧。然後就看見隱約看見衣裳顏色,有人喊找到了,我們就趕緊衝上去,……”
湖麵闊,視野廣,看得挺清晰,老太監搖了搖頭:“已撈上來就知道沒了,馬上就嗅到味兒了,……”
“頭栽地撞下去的,正好撞上底下的湖石,那假山喲,很高,整個頭大半都砸進腔子裡去了,都撞爛了,泡了幾天,稀爛的都被水衝散了……”
“有些宮女受不住,一見就吐了,娘娘當場暈死過去,……”
裴月明有些牙疼,安靜聽完,她想了想,問老太監:“那後來呢?”
“後來就是裝棺治喪了,隻是由於大殿下他……停靈沒法太久,停了三七,就下葬了。”
小孩子早夭,本就不能停久靈,本來還不能起墳的,不過他年紀雖小,卻是親王爵,另還是昭明太子遺孤嫡子,皇帝下旨他單獨築陵,就葬在昭明太子和先帝之側。
這個蕭遲知道。
裴月明問:“那……娘娘和大殿下身邊伺候的人呢?唔,昭明太子身邊的人哪兒去了?”
“大殿下身邊伺候的?自然是都杖斃了。”
這等失誤,在哪裡都逃不了罪責的
杖斃,全部一個不留,大殿下奶母是昭明太子乳娘的女兒,都沒能幸免。
全部打死。
“至於這昭明太子爺身邊的人……”
老太監是外圍伺候打理園子的,詳細的不清楚,但大麵的還是知道的。
“太子爺沒了以後,身邊的人跟在娘娘和大殿下身邊。”
其實主要是大殿下身邊,畢竟他是遺子獨嗣,而段貴妃是女眷,她身邊也本就有一套完整班子。
大殿下發生意外之後,減去貼身伺候的,“後來太子妃娘娘也病逝了。”
說到這裡,老太監偷偷瞄了蕭遲一眼,被王鑒喝一聲,他嚇得連連告罪,又繼續說:“都散了,陛下得了三殿下,龍顏大悅,下旨報國寺燃燈祈福,還恩昭放出宮裡老宮人,便散了。”
沒了主子,西苑就凋零下來了,奴才下仆守著一灘死水般的園子,漸漸的就散了。有另尋去路的,也有心灰意冷的,後來有了自願報名放人的恩旨,便都散了去了。
“走著走著,都走全了,就剩下我們幾個原先的。”
繼續守著這個日漸荒廢的西苑。
“行,下去罷。”
老太監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完了,蕭遲吩咐賞了,讓他下去。
“本來想找個人問問的。”
裴月明皺了皺眉,本來這趟來西苑,她是想尋個昭明太子身邊的舊人問問的,現在也沒法了。
雖然也是,二十年了,荒了散了才是正常的,但這樣,他們就連尋摸線索的方向都沒了。
誒。
蕭遲說:“我們試著找一找吧,看能不能找到。”
隻能這樣了。
不過裴月明還是沒什麼信心,畢竟二十年了,老死變遷,時間太長,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蕭遲吩咐王鑒,她長吐了口氣,腳有些累,她便找了塊算乾淨的湖石。
盯著湖邊,又盯著假山,往老太監指小腳印的位置又看了眼,低頭看碧綠湖水底下黑黢黢的湖石,這就是蕭遲那小哥哥撞死的位置。
裴月明忽閃過什麼模糊念頭,電光一閃,但她沒抓住,想了想,沒想起來。
“好了,我們回去吧。”
再被蕭遲這個一打斷,就徹底想不起來了。
裴月明頓了頓,隻能作罷。
“王鑒和芳姑試著去找了,到時再看看。”
兩人離開了西苑,登車回了寧王府,討論了一陣子沒結果,蕭遲去處理政務,裴月明便自個兒琢磨。
把趙嬤嬤和老太監說的摘抄下來,排了一下,另外王鑒還找到了昭明太子父子的一副遺像。
裴月明打開看了看,有些陳舊,工筆描繪栩栩如生,一個清雋的青年男子,杏黃襴袍常服,氣質矜貴眉目如畫,一雙明亮的桃花眼,熠熠生輝。
身邊跟著一個小童,一歲上下的年紀,頭頂一撮柔軟烏發,站都不大穩,揪住父親的袍腳挨著,圓頭圓腦十分可愛,手指放在嘴裡,正仰頭看他的父親。
昭明太子微笑低頭。
父子含笑對看,兩雙雷同的眼睛微彎著,溫馨的畫麵。
可惜隻有畫,沒些紙箋隻言片語什麼的。
裴月明看過以後,歎一聲昭明太子龍章鳳姿,卷巴卷巴,叫桃紅收起來了。
這玩意沒必要就不叫蕭遲看見了。
她苦思冥想一天,連吃飯都有點心不在焉,然後蕭遲就不乾的。
“到了揭開的時候,總會揭的,你這會糾結也沒用。”
線索太少,光靠分析沒什麼作用的,想不到就不要為難自己了。
“咱們已經使人查了。”
深扒,不但扒昭明太子那邊,蕭逸那邊也使勁扒,扒到就知道了,扒不到,想也沒用。
蕭遲哄她:“咱們先不想了,就像之前一樣,想也沒用,時候到了自然知道了。”
比如之前疑惑蕭逸的實力。
“以不變應萬變,空想無益。”
也是,算了,先不想了。
蕭遲說得有道理,裴月明揉揉有些發脹的額頭,好吧,想不明白就不為難自己了。
先擱著吧。
裴月明站起身,伸展一下筋骨,不動不知道,一動真疲得很,骨頭酸額角隱隱作痛。
“好了,那早點洗洗睡吧。”
裴月明想泡個澡鬆鬆,趕緊招呼桃紅芳姑去準備水,回頭對蕭遲說:“你也去吧。”
不想了,泡個澡解乏去。
這兩天又是顛簸,又是苦思冥想,體力腦力雙重勞動,狠狠泡了個澡,泡得骨軟腦鬆,整個人跟個熟蝦子似的,這才哼著小調子爬上來。
穿上寢衣,撩起門簾繞過屏風.
一出來。
裴月明怔了怔。
……這家夥在乾什麼?
殿內安靜,燭火都吹熄了,僅剩床廊上的一站紗燈,蕭逸倚在床頭等她。
沾濕的鬢發微微散著,有些淩亂,寢衣係帶沒係好,襟口半敞,露出喉結,以及小半截胸膛。
燭光昏黃,隱約可見流暢的線條。
裴月明:“……”
作者有話要說:補個尾巴,補長了,今天晚了一咪咪哈哈哈,不過今天是非常粗長的一章噢!
哈哈哈哈,明天見啦寶寶們,阿秀吃飯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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