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山南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微微笑了起來。
“……為什麼你要這麼拚命地勸我?請彆再管我了。”他的語調重新變得溫柔起來,笑容裡帶著一絲困惑。
“成功的話我的手腕就會痊愈,這也不是太糟的賭注。”他的微笑好像真切了一點,似乎是堅信著自己的意誌能夠戰勝變若水帶來的瘋狂一樣。
“你當初在大阪的時候已經儘力了,請不要認為自己對那時候的事情還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的語調柔和,言語中透露出的含義卻十分冷淡。
“若是不服下這種‘藥’的話,我就隻有埋沒於世這一條路了……我是不能容許自己這樣屈辱地活著的。”
突然,山南的目光銳利至極地投向柳泉的臉上。
“我永遠都不會忘卻在大阪的吳服屋裡的那一戰。”
“尤其是當後來我知道了你其實是個女子之後,心裡燃燒著的恨意就更加嚴重。”
“傷了左腕的我,不得不貪生怕死地躲在一個女子的身後,靠著她的拚死維護來逃上二樓躲避,眼睜睜看著她賭上性命跟那些浪人戰鬥——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那是因為您的刀折斷了!並不是因為您受傷了!”柳泉忍無可忍地大喊道。
大河劇中山南切腹的那一幕,本來以為已經淡忘在記憶裡,然而現在卻又毫無預兆地突然冒了出來,像從一部吱吱作響的老舊放映機裡播放出來的老電影一樣,反複在她的腦海裡重播。
為了不讓那一幕重演,說什麼也要阻止他!
“我……我那時候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新選組是不能夠失去像山南先生這麼好的總長的……我現在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所以我決不能退讓!”
“請彆說任性的話。”山南一瞬間顯得似乎有些吃驚,但他又很快斂下視線,歎息似的說道,“你的擅自插手真令人困擾。請你服從新選組總長的命令,現在就退下。”
柳泉猶豫了片刻。
她現在還身為新選組隊士,按理說是不能夠質疑和拒絕服從身為新選組總長的山南的命令的。
可是現在就這麼退下的話,等到明天早上起來就會發現山南變成了羅刹——即使那樣做可以令他的左手重新恢複自如,那也絕對會是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情形!
“假如山南先生一定要喝下它的話……”柳泉咬著牙,憤怒而激動地盯著含笑的山南,一時間實在是再也想不到有什麼彆的理由可以說服他。
“嗯。”山南爽快地點頭,語氣還是那麼溫柔。“……那麼,你打算怎麼樣呢?”
“我……”柳泉心一橫,大聲說道,“我絕對會拚上全力阻止您!”
山南好像愣了一下,隨即那個如同鐵麵具一樣籠罩在他臉上的溫柔笑容重新浮現了出來,隔絕了他真實的表情。
“怎麼阻止?”他好笑似的反問道,突然慢慢走到了柳泉的麵前,微微彎下身來接近她的臉,仿佛想要在夜晚昏暗的燭光下看清楚此刻她臉上的表情似的。
“向著我拔刀?就像其他人對待那些已經變身為失控的羅刹的隊士一樣?”他恬然地笑著,語調和緩溫柔,就好像從他口中說出的不是這麼殘酷的言辭,而是純然的、友善的閒談一樣。
“而且,你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吧?”他注意到柳泉雖然滿麵震驚,卻沒有被他殘酷的言語嚇倒,好像真的在認真考慮撲上來搶奪他手中的變若水這種可能似的;於是他的語氣陡然一變,變得冷靜漠然。
“新選組的局中法度,你不會忘記吧?!私鬥者必須切腹——”他笑著搖了搖頭,滿臉都是無可奈何的表情,像在看著一個淘氣而任性的孩子一樣。
“……你不會想跟我這個廢人同歸於儘吧,清原君?”他臉上的笑意凝固了,慢慢直起身來,遠離了她。
“那樣做可不值得。”他緩步走開了一段距離,回過頭微笑著衝柳泉說道。
那是仿佛煩惱都已經迎刃而解,清爽得令人匪夷所思的笑容。
然後下一秒鐘,他飛快地拔開裝著變若水的瓶蓋,一仰首將瓶子裡血紅色的液體全部倒進口中——
“……不!!”柳泉驚叫,想要撲過去奪下那個瓶子,但為時已晚。
小瓶子從山南停止動作的右手中滾落下來。
他的嘴邊殘留著一條鮮紅的痕跡。玻璃的碎裂聲響起時,山南當場跪倒在地。
為了製止看起來馬上就要衝上來的柳泉,他飛快地舉起右手示意她立即停下,左手則揪緊了自己的胸口呻吟起來,發出痛苦的低嚎。
“……山南先生!!”柳泉驚呼出聲,想要立即上前去察看一下山南現在的狀況,又懾於變若水令人瘋狂的威力,而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立即出門去喊其他在屯所的新選組乾部們過來幫忙。
……萬一驚動了伊東甲子太郎或者他的黨羽,這件事就會變得更糟糕而不可收拾了!可是現在要怎麼辦?她完全不知道喝下變若水的人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而且即使山南也變成那種瘋狂的怪物,要怎樣對待他也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事——所以,果然還是至少去把可靠的副長或者小一叫過來的好吧?!
但是在她的腳步剛剛移動了一步的那一霎——
山南同樣移動了。
他用不可思議的速度幾乎瞬間就移動到柳泉麵前,右腕以可怕的力道橫掃撞上了柳泉的腹部,立即將猝不及防的柳泉打飛了出去。
咚的一聲,柳泉感覺自己像個斷線的風箏一樣雙腳暫時離開了地麵,後背很快就重重撞上了牆壁。那一瞬間好像連自己肺部的空氣都被立即擠出來了一樣,眼前一陣發黑。然後她的身體又摔落到地上,眼冒金星,仿佛窒息了片刻似的,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下一秒鐘,一隻手已經飛快地伸過來扼住了她的喉嚨。
僅有一盞油燈照明的黑暗裡,仍然可以看出,山南滿頭的頭發都已經變得雪白,眼眸卻變成了血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