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吹來,吹落枝頭的花瓣,紛紛揚揚飄落。
“時代變遷,萬事無常……無論是時局、思想,還是這個新選組。”他繼續說著,似乎也沒有期待著從柳泉那裡聽到什麼回答似的,語氣平靜。
不知為何,柳泉一瞬間卻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島原那次內探時扮裝成花魁,被迫陪客秀文采的時候,借用副長的那一首俳句。
【歲月常相似
花開依舊人不複
流年儘相催】
但是,在這種時刻,這樣的句子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
“迷兮複惘兮/吾誌憫然卻決然/法度無猶豫——”
她拖長了一點聲音,這樣念道。
齋藤果然驚訝地轉過頭來望著她。“這是……!?”
柳泉笑了笑。“副長作的俳句。……總司君曾經偷了副長記錄自己俳句的那本‘豐玉發句集’出來,為了不被副長找到,就硬塞給我,讓我藏在自己的房間裡。雖然我很快就歸還給副長了,但是當時私自翻看過的俳句,就這麼牢牢記了下來呢。”
解釋了自己為什麼連續兩次脫口就能背出副長的作品之後,她的聲音變得微微輕快了一點。
“所以,一君也一定能夠明白副長在這首俳句裡想要傳達的意思吧?”
齋藤臉上的神情從迷惑到深思,又慢慢變成了驚異。最後,他斂下了眼眉,重重一頷首。
“的確如此呢。我仿佛能夠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頓了一下。
“……雪也君。”
柳泉彎起了眉眼,笑了。
“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改變了……而我,正是相信著那沒有改變的東西。”齋藤微微加重了一點語氣,重音落在了“相信著”這個詞上。
粉色的櫻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在齋藤的頭發上、肩上、衣服上。他重新回過頭去仰望著枝頭的櫻花,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的心裡,想必蘊藏著鐵一般的意誌和決意。是打算忠於新選組、忠於他所崇敬的副長,做副長手中的一柄最鋒利的刀了嗎。
……還真是可靠啊,一君。
可惜,鼓勵的話也好,讚美的話也好,此刻都是絕對不能夠說出來的。
而她,作為一個長久以來的副長腦纏粉和狂信徒,似乎連挽留齋藤的立場和動機都沒有呢。
那麼,隻能夠在這裡分彆了吧。
“堅信著你所選擇的東西,這樣好像也不錯呢。”
最後,隻能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語氣說了一句,還必須為了掩人耳目而在其中摻雜了一絲嘲諷和警告的姿態,柳泉這麼說著,卻停留在先前的位置上,並沒有走上去站到齋藤的身旁。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就仿佛他們兩個人之間已經因為不同的選擇而劃下了一道分道揚鑣的鴻溝一般。雖然他們的神色都十分平靜,臉上甚至都帶著奇異的笑容,但伴隨著隨風飄落的櫻花瓣,那股蕭瑟感正在逐漸湧了上來。
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有人來催促齋藤跟隨著他們一道離開嗎?
“真遺憾,要在這裡分彆了啊,一君。”柳泉最後說道,唇角微微勾起,流露出的那絲笑意似乎漸漸變得有些傷感。
齋藤終於點了點頭,向她投去深深的一眼,然後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啊。”他簡單地應道。
“我,會懷念那十人份的櫻餅的。”察覺到身後的來人愈跑愈近,柳泉開玩笑似的說道,換了一種和衝田有些近似的態度。
齋藤並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
柳泉似乎也沒有等待著他回答的意思,繼續笑著,慢吞吞地說道:“……然而下一次見麵的時候,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身後跑來的人似乎是因為聽到這種隱含憎惡感的宣告而停下了腳步。
柳泉微微一抬眼皮,瞥了來人一眼。
是一位麵容也很英俊的青年。伊東甲子太郎的親弟弟,新選組九番組的組長,鈴木三樹三郎——現已改名為三木三郎的人物。
說起來,伊東本姓鈴木,似乎是因為入贅伊東家、以女婿身份繼承道場才改的姓。不過後來聽說他休掉了那位真正伊東家的女兒,聲言要“為了這個國家做一些大事”而帶著弟弟一道加入了新選組。現在,他既然要離開,當然也會把弟弟一道帶走的。
柳泉唇角浮現一抹譏諷似的笑意,眼風如刀一般刮了三木三郎一眼,繼續著自己先前對齋藤所說的翻臉無情的冷漠台詞。
“再見麵的時候——齋藤,我會,砍了你哦?”她輕聲哼笑了起來。
“不論是什麼時候,都會向著你拔/出刀來的——因為你讓我失去了一個朋友。”
齋藤沉默良久,最後頭也不回地說道:“……真是遺憾。”
然後,他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喊著她身後的三木三郎。
“……走吧。”
三木三郎仿若被提醒了一般,迅速繞過挺直背脊、筆直地站在原地的柳泉,匆匆跟上齋藤的腳步。
站在他們身後的柳泉,目送著齋藤的背影,看著他邁著依舊穩健從容的腳步,一點點逐漸在她視野當中遠去、離開新選組屯所,終於輕輕歎了一口氣。
“真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