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把這句話說出來之後,感覺到她的身軀微微一震。
他閉了閉眼睛,發出了悠長而帶著一絲憂傷和感慨的歎息聲。
“當時,我太專注於自己的悲傷了……拒絕去想那些事情,以為這樣做就能假裝自己仍然很強大,以為隻有自己一直強大下去,強大到可怕的地步,才能繼續被新選組和大家所需要——”
“可是,現在想想看,我當時錯過了什麼呢。……當時未曾珍惜的事物,現在好好想一想,才發現是那麼寶貴的東西——”
聽在柳泉耳中,山南仿佛在自己身後充滿惆悵地輕輕笑了笑。
“……或許天意讓我到這裡來,正是因為如此吧。因為我從前沉迷於錯誤的事物,忽視了去做更多正確的事情——”
這麼認真似的反省著自己,山南發出了一聲苦笑。
“或許我是應該為此受到懲罰的——”
柳泉覺得有一點忍無可忍。衝動之下,她猛地抓住山南從她身後伸過來握住韁繩的右手。
山南好像吃了一驚似的,那隻手猛地抖了一下。
不過柳泉用了一點力氣,還捏了捏那隻手,作為某種名為“鼓勵”的表示——至少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山南先生沒有錯……”她說。
“當然,也不能說這裡的誰就一定有罪。我並不是在替這裡的那位‘土方先生’開脫,但是,他有他的立場,假如不是牽涉到山南先生的話,本來我是不應該去管的……”
山南並沒有說話。可是他的呼吸似乎沉重了一些,仿佛也被她的這一番話所震驚了一樣。
柳泉斟酌著措辭,繼續認真地說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並不一定都是好事……可是,經曆過了那些,我們也知道如何更加去珍惜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人——”
山南的身軀微微一震。直到這個時候柳泉才發覺,原來在狹窄的馬背上,經過了這一路上的馳騁顛簸,他們兩人的身軀已經緊緊靠在了一起,所以山南軀體上的顫抖很快就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身上來。這讓她一時間臉頰有些下意識地發熱。
……不,不行。現在可不是臉紅的時候啊。
柳泉咬緊牙關,望向前方。
城鎮的輪廓在柔和的日光中漸漸浮現出來。街道,兩旁的房屋,路上逐漸多起來的行人……
又回到了,京都啊。
她的心頭剛剛浮現一絲這樣的感慨,就發覺山南輕輕勒住了馬韁。
“……在城裡的街道上不適宜縱馬奔跑呢,會衝撞到行人的吧。”他用一如既往的那種溫柔嗓音解釋道,“我們就這樣慢慢地騎馬回去吧。”
柳泉:!
她這才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不,不行!這樣太顯眼了。”她立刻反駁道。
山南溫和的嗓音在她身後無辜地響起。
“為什麼?你不是穿著男裝嗎?”
他這麼問,就好像真的感到多麼疑惑似的。
柳泉:“……”
是故意這樣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可惡!穿著和服怎麼可能騎馬追趕他啊!可是像他現在這種騎在馬上的坐姿——兩隻手從她的腋下分彆穿過、伸向前方控製韁繩,還貼近她的耳畔說話——真的很容易引人誤會啊!
雖然她沒有上帝視角,但想也想得到,一旦放慢馬速緩行的話,這種姿態說不定現在在彆人眼裡看著就像是他將坐在他身前的她抱個滿懷!即使他們都穿著男裝,兩個男人呈現這種坐姿也不對勁!簡直要比一男一女的情形更加紮眼!
柳泉沒好氣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索性直言說道:“雖然我已經差不多換了裝,但共乘一騎,在大白天的街道上行走……不管從哪個方麵來看都很奇怪啊!萬一引來彆人的注意,有人去報告給什麼人就糟糕了!我們下馬步行吧。”
山南“哦”了一聲,語氣裡還有點微妙的失望(?)感。
柳泉假裝沒有注意到。
不過山南很快就下了馬,柳泉隨之一躍而下,唯恐在馬背上呆得太久,引來不必要的注意力。
幸好她醒悟得早,及時在城鎮外一點距離的地方棄馬步行。要是到了大街上,招來的異樣注視可就多了!完全不利於她的秘密計劃!
山南牽著馬,低聲問道:“現在我們打算怎麼辦?”
柳泉瞥了“望月”一眼,一時間覺得有點難以解釋它的來曆。
這麼一匹好馬,在男人們眼裡可是很顯眼的——也並不可能出現在能夠普通地拿錢就雇來臨時使用的車馬行之類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可沒時間好好地給它的來曆編個山南會采信的故事啊!
她想了一下,簡單粗暴(?)地回答道:“把它留在城外的樹林裡吧,就係在那棵樹上。”
她隨便找了一棵位置比較隱蔽一點、位於城外稀疏的小樹林深處的樹,指了指那個方向。
山南:“……”
她覺得山南已經很竭力不要露出懷疑的眼神了,可是她的回答實在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於是柳泉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會有人來騎走它的。昨夜我隻是暫借而已。”
山南歎了一口氣,依言牽著馬從大路上折返了一段距離,走進樹林,把“望月”的韁繩係在柳泉指示的那棵樹上,然後快步走回來。
他什麼都沒問,但氣氛實在是有點奇怪,柳泉忍不住又解釋了兩句:“我沒法解釋它的來曆,因為說來話長……但是,昨夜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趕在其他人之前追上您,不得已才借用了這匹馬……”
他們並肩向著城鎮內的街道走去,此時聽了她糟糕的解釋,山南卻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是為了找到我。”他回答說。
正當柳泉因為聽出他並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而感到一陣慶幸、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山南卻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