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挺直的脊背猛然一僵,過了片刻之後才有點不敢置信似的慢慢轉過頭去。
站在她身後幾步之遙的人,果然是土方。
……他不是去調停町人們的爭吵了嗎?!
柳泉張了張嘴,卻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呃……土方先生?難道說……町人吵架的事情……解決了嗎?”
土方明顯地一愣。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事態好像愈來愈混亂了。問題疊加得愈來愈多,一時間好像解釋不清楚。
站在人群裡好像也無助於很快把所有的混亂厘清,反而會引來彆人的注意。當土方注意到他們兩人這種奇怪的相遇和問候方式已經引來了旁人的側目和議論之後,他的臉色顯得更糟了。
“嘁!……跟我走。”他怒衝衝地甩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也不看一看柳泉是否會跟上來,就好像心裡根本沒有想到過【她會拒絕聽從他】這種可能似的。
他腳底生風,飛快地走了一陣子,來到一條人潮稍微少一點的街道上。
他停在一間茶屋的門口,聽著自己身後木屐的聲音,果然叩叩地響著,她幾乎是下一刻就飛快地追趕了上來,停在他的麵前。
“土、土方先生……!”
他好像因為一時情緒混亂而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步速,走得有點太快了;她大概也不太適應穿浴衣必須搭配的木屐走路的方式,好像走得有點吃力,追上來也費了一點力氣吧。現在她站在他麵前,有些微微的喘息,額角有碎發從綰起的發髻裡飄落下來,調皮地在她臉頰旁邊隨著晚風輕輕拂動。
深紫色的浴衣上麵繡著一叢叢櫻花圖案,合體地包裹住她那和普通女子比起來更為高挺修長的身軀。不得不說這種裝扮讓她看起來更顯眼了,所以當他經過那條街道的時候,才會隻憑自己無意中掃過去的一眼就認出了她。
……不,也許他能認出她的原因之一,還有他已經好幾次見過了她作類似的女式裝扮的原因吧。
可是她是為什麼今天又打扮成這樣,來到這裡呢?假如也想要參加盂蘭盆節的祭典的話,作平時的男子裝扮也一樣可以上街啊。
不過他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得太久。她很快就給了他答案。
“抱、抱歉,土方先生……”她輕喘著,抬起手來用手指輕輕拂去了額頭上因為一路追趕他到此而滲出的汗珠。
“是……是近藤先生讓我打扮成這樣的。今晚,山南先生也打算上街轉一轉……近藤先生聽說了,就讓我打扮成這樣,跟隨山南先生一道出門,說……說山南先生在彆人眼裡,已經是往生的人了,我、我和山南先生正好可以相互掩護一下……”
……近藤君讓她打扮成女子的模樣,和山南君一道出門觀看祭典?!
土方的眼眸一瞬間似乎睜大了一點,又很迅速地恢複了原狀。
他若無其事地應道:“啊啊。原來是近藤君的安排啊。……那麼,山南君在哪裡?你和他……走散了嗎?”
柳泉在回答之前奇異地停頓了一下。
“……不。我們在半路上遇見了千鶴。山南先生就邀請千鶴一起走。我想,我本來打扮成女子的模樣就是為了掩護山南先生,因為即使有人勉強認出他的臉,也不會想到他還活著,身旁還會跟著一個女孩子吧……近藤先生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才會讓我跟著山南先生吧。不過既然千鶴和山南先生一起走的話,他身旁跟著兩個女孩子就太顯眼了一點……為山南先生著想,還是低調一些的好。所以我就說我自己去逛逛,然後直接回屯所好了……”
好吧,她連近藤君讓她作女裝扮相,跟隨山南君一道出門的理由都如實告訴他了。
土方微微皺起了眉,不知道哪裡總讓他覺得有點奇怪。但既然這是近藤的安排,他也就沒有多作置喙,隻是簡單地點了點頭,答道:“啊,原來如此。”
柳泉有點尷尬地站在他麵前,不知道是現在就跟他告辭,自行回屯所的好,還是等著他吩咐,看看他還有什麼事需要差遣她的好。
……畢竟,他們兩個人似乎還在冷戰當中,不是嗎……?!
這麼一想就更加覺得,牙敗,又下意識乖乖聽從了副長的話,一路跟著他跑到這裡來,還巴拉巴拉跟他說了過多的解釋的話……
總覺得……有點微妙的、自己先屈服了的……不爽感啊?!
土方皺著眉,好像現在才發現他們停在一間茶屋門外似的,很傷腦筋地說道:“今晚人真多,茶屋好像人都滿了啊……”
柳泉打了個激靈,立刻挺直背脊,應道:“是……是這樣啊!”
土方的臉上露出苦笑。
“真是的……我又沒打算給你下什麼命令啊?你那是什麼反應啊?”他抱怨似的說道,說著說著表情又嚴肅起來。
“雖然說作為新選組的隊士,無論什麼時候都要保持應有的警覺,但是……”他突然停頓了一下,好像在考慮著用什麼方式來表達他下麵的意思似的。
“……但是,今天怎麼說也是盂蘭盆節,那群家夥說不定也去祭祀先祖了吧。”
用著仿佛開玩笑一般的聲音說著,當看到麵前的柳泉睜大了眼睛,露出一副【臥槽副長在跟我說什麼?!我的大腦不夠用了啊】的呆相時,新選組的鬼之副長露出了今天他們相遇之後的第一個微笑。
“……就算是我也知道,比起橫眉豎目地說教,和隊士們一起放鬆地度過盂蘭盆節說不定更好。但是,伊東脫隊之後隊裡人數就減少了,又沒有招募新人,能替代齋藤和平助的人也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找到的。”
柳泉更加吃驚了。
……這、這是在跟她樹洞嗎?!
副長……您沒忘記我們還在冷戰中吧?!以您那副傲嬌得下巴都要抬上天、威風凜凜地四處嗬斥不良隊士和不逞浪士的超強氣場,怎、怎麼可能突然就若無其事一般地開始跟在街頭偶遇的我聊起這種不方便跟彆人說的話題啊?!
然而一想,這又不是兩國正式宣戰的場合,難道要結束冷戰還真的需要某一方完全屈服於對方的執拗,認真地低頭道歉,才可以算完嗎。
就這樣假裝並沒有吵過架,並沒有跟眼前這個人發生過任何的不愉快,彼此之間的氣氛還是一樣自然而融洽,在祭典這種【不管做出什麼事都感覺是理所當然的呢】的奇妙場合裡,自然而然過渡到日常的氛圍,不也很好嗎。
柳泉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我倒是覺得,總有一天,一君和平助君都會回來的。”
土方露出了驚奇的神色。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