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有什麼錯……然而會讓人擔心啊!”她脫口而出。
明明知道這是極大的乾預曆史、乾預劇情,萬一成功說服小一的話就有可能引發本世界劇情慣性的反彈——然而這些話就仿佛像是喪失了理智一樣,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地從口中流瀉出來。
“我也說過‘一君的生命是可貴的,追求這麼珍貴的事物並沒有什麼錯’!!不要對我說過的話選擇性失憶啊一君!!”
齋藤默了片刻。
“……什麼是‘選擇性失憶’。”他困惑地說道。
柳泉:“……”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天然地提出好奇寶寶一樣的問題真的好嗎一君!?
“就是對我說過的話,有的記得、有的不記得,一般來說記得的都是不好的事……”她怒氣衝衝地解釋道。
齋藤好像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靜靜地說道:“不,這麼說來我並沒有什麼選擇性失憶。”
柳泉:?!
他平靜地繼續說道:“……因為你對我說過的話,我全部都記得。”
柳泉:!!!
“……很奇怪嗎?”看到她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嚴肅的姿態終於有一點崩解了,一絲困惑之意在他的語調裡浮動。
“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不過,在認真回想了之後,發現自己居然記得你說過的所有話,這還是很讓人驚訝的一件事。從這一點上來說,也許……是有一點奇怪吧。”他繼續用一種客觀敘述的語氣說道。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誌向沒有對錯之分,理想更沒有對錯之分。選擇你所堅信的道路,然後努力走到最後,這就是真男兒的作為。’”
他思索著慢慢說道。
“當我沒有自信地對你說‘沒有能夠分辨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眼睛’的時候,你就是這麼回答我的。”
頓了頓,他居然微微一笑。
“……在聽到新選組和幕軍大部隊必須北上的消息之後,我就一直在思考,自己應該做什麼,做什麼事才是對的……”
“後來,你的這些話,就一句一句地浮現在腦海裡了。”他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
“……在我不能作出決定的時候,你說的話幫了很大的忙。就像之前那幾次我陷於苦戰的時候,你也總是會出現來支援我一樣……”
他深藍色的眼眸靜靜駐留在她的臉上,一瞬間像是想要穿透她的眼眸,看到她的內心裡去。
“一直以來,都承蒙照顧了,雪葉君。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柳泉感覺突如其來地鼻子一酸。
“……我,即使再說什麼,也沒辦法改變你的決定了吧?一君?”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開口卻發現聲線發顫。
齋藤露出微微驚愕的神色,繼而沉默了,並沒有直接回答她。
“彆……彆隨隨便便就說出這種類似退場詞一樣的話來啊,一君!”柳泉終於咆哮出聲,雙手握拳,吼得氣勢洶洶,青筋直迸。
“即使……即使要留下也沒什麼的!等這裡的戰鬥結束了,你還是可以來找我們,我們繼續一起努力……因為……因為一君也並不是像總司君那樣,從一開始就在試衛館長大的吧?!你難道不是好好地成長了、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然後才自己來到試衛館和大家在一起的嗎?現在……現在你隻要做和當初一樣的事就好了!完成你覺得必須完成之事,然後……邁開大步追上來就行了!來和我們會合,加入我們,重新一起並肩戰鬥,麵對所有的對手……”
鼻子愈來愈酸了,聲音也開始發抖,抖得聽上去都有一點尖銳了。
“留下來……留下來也可以的!就好像我相信一君之後一定也會追上來一樣!因為即使戰鬥再怎麼激烈、怎麼殘酷,我也相信一君一定不會死,會活到最後的!不管多麼危險、多麼艱難,也一定會懷著堅定的心,活著來找我們的……我這麼地堅信著!”
齋藤:“……!!!”
齋藤好像真正地愣住了。
他露出了錯愕的神色,微微睜大雙眼盯著她。片刻之後,他的表情忽然柔和下來,仿佛是她的這番話喚醒了一些什麼美妙的記憶那樣,他微微笑了。
他並沒有說話。而她卻好像仍有下文。
“到時候……到時候,”她好像用儘全力,大聲地說道,“再次見麵的時候……假如真的想要感謝我的話,那就、那就……送我櫻餅好了!!”
齋藤微微一怔,臉上的線條驟然柔化下來,坦率地直視著她的眼睛,臉上浮現溫和而懷念的笑容。
“啊,”他說,“我一定會記得,送你‘吃都吃不完的櫻餅’的。”
【齋藤君,你為什麼不再來找小梅了?難道你看上彆人了嗎?!你忘了你曾經那麼喜歡我,還送過我好多可愛的和果子,吃都吃不完的櫻餅……】
她一瞬間就想起了自己在油小路之變發生之前,為了找出一個合情合理、不被人懷疑的借口把齋藤從禦陵衛士的屯所高台寺叫走,而假裝成一個被負心漢拋棄的可憐女孩子,跑到高台寺月真院的門外大哭大喊的事情。
……那個時候自己到底都在想什麼呢……這麼羞恥py的台詞也能若無其事地說出來?!是因為高燒把自己的羞恥心也一並燒光了嗎?還是情急之下忘記了顧及自己和小一的尷尬和臉麵?
然而即使是那麼哈子卡西的事情,現在回憶起來也隻留下了溫馨的暖意和會心的微笑啊。
“我已經向土方局長報告過了自己的決定,也已經向他道了彆。”在短暫地因為回憶而微笑了一霎之後,齋藤靜靜地說道。
“你和土方先生,就請看著我們吧。新選組的誠字旗,也會在會津高高飄揚的。在這裡,還有真正的武士之魂傳承著,誠字旗如今已經是武士的依靠,新選組則是引導武士的路標……”
他的視線往上飄去,投向了聳立在營地中的那麵新選組的誠字旗之上。
他的臉上流露出向往和景仰的神色。柳泉想,那就是他的信仰吧。
“我會在傳承著武士之魂的地方高舉此旗。”他立誓一般地說道,然後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柳泉。
“而土方先生……我認為他有擔負起那麵旗幟、繼續做武士的路標的義務。”他沉靜地說,目光中浮起了一抹鄭重之色。
“所以……雪葉君,土方先生……就拜托你了。”他停頓了片刻,才這樣說道。聲音裡首次出現了一點點波動。
“土方先生答應我,大家所托付給他的新選組,他會一直看到最後。到了那個時候……你也不要死,一起見證作為武士的榮光能走得多遠吧。”
柳泉望著他,一瞬間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土方在撤離流山的金子宅邸、把近藤獨自留下麵對新政府軍,在山坡上斬殺了全部敵人以後麵對夕陽的蒼涼背影。
以及在油小路的時候,她焦急如焚地一路衝殺過去,遠遠望見在油小路通和七條通的交叉路口,被難以計數的敵人層層疊疊包圍住,卻仍然挺拔不屈、沉穩應敵,不僅是他那條雪白的圍巾、就連在月光下反射著冷光的刀刃上都染滿鮮血的,小一的背影。
……那就是他們所追尋、信仰和守護的東西嗎?士道最後的殘影?
那些在潛意識裡,曾經被她當作最可信賴的人,所依靠、信任和關心過的人們,當作友人、家人和同伴一般真誠而熱切地去喜愛著的人們,都已一一離去了。
現在,又是他。
……會像曆史上那樣活下來嗎,一君?不會像那些曾經並肩和她一同度過無數苦難,卻在前所未有的黑暗中最後被吞沒的同伴和好友一樣,就這樣被時代的狂風卷入漩渦,從此失去了蹤影吧?!
現在他決意在生命最盛的時候為了理想而殉道,然而她反複所能想起的,卻是在本生世界裡看過的那個曆史科普貼中,齋藤的結局。
後來,他變成了山口二郎、一瀨傳八、藤田五郎……頂著一個又一個名字,輾轉於飛速變遷的時代洪流之中,成為一名警官,再度於西南戰爭中披掛登場,最後退休成為一名女子高等師範學校裡的工友,因為胃病而以其他絕大多數新選組主要成員都沒能達到的年齡而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