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支撐這個國家、主宰這世界善惡走向的,強大而完美,全知全能、意誌堅定的王權者,是在什麼時候,被她這個原本隻是被打發來頂鍋打醬油、平安走完這扭曲原作裡最不安定的一段劇情就必須被抽離的小小炮灰所攻陷的呢。
突然,係統菌那久違了(霧!)的冰冷聲音在她的腦海裡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你好歹也是迄今為止進入過本遊戲的最優秀玩家之一,稍微對自己多一點信心怎麼樣?】
柳泉:!?
[喂!彆擅自使用讀心術啊!]她有點尷尬地垂下視線,一邊慢吞吞地重新邁步跟上室長大人上樓的腳步,一邊在內心吐槽道。
係統菌哼了一聲。
【容我提醒你一句,在這個世界裡,你就是柳泉信雅。】
【假如你沒忘記的話,你原本在這個世界裡是完全不存在的。你的身份是當初為了修複本世界,才不得不由係統為你造出來的。】
【所以,你並沒有事先吸引所有人物的好感度的特殊技能。你所獲得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
【即使你所獲得的超出了你的預期,那也不是因為什麼事先設置的、足以動搖整個世界之穩固性的荒謬設定。】
【顏值高也好,具有一定的超能力也好,單單隻是這樣就能吸引彆人的話,那麼有很大一部分同人世界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它冷酷地嘲諷道。
【因為有些同人世界裡的女主角,甚至一沒顏值二沒能力,照樣能夠橫掃萬千男主男配。和她們比起來,你身上被預設的一些特點簡直就像個徒勞的笑話一樣。】
柳泉:[……也不用說得這麼明白吧,你之前那個【態度包】難道是自動卸載了嗎。]
這麼不服氣似的在內心裡默默吐著槽,宗像禮司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忽然如同電光石火般掠過她的腦海。
【你或許擁有很出色的特質和條件……然而或許,這一切和你是否出色,全然無關。你可以不必是最出色的那個,隻要是最特彆的那個就可以了。】
柳泉:“……”
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些什麼。
自帶讀心術的係統菌又哼笑了一聲。
然後下了個結論。
【你懷疑自己的行為,就是懷疑我們選擇玩家的能力。這可讓人不太高興啊?】
柳泉:[這、這還真是……抱歉啊?]
係統菌好像很不快似的哼了一聲,又潛水了。
說起來,雖然以前她經常受到這個友善度貌似為零的嚴苛係統菌的折磨和吐槽,但是……偶爾也會有那麼一些極其稀少的時刻,她能夠微妙地感覺到來自於它的……善意和關心啊?
柳泉抿著唇,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影在她眼角掠過。
[是啊。我可沒時間在此作不必要的感慨呢。]
[因為,能夠逗留在這個人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貴的。]
[因為和這個人在一起的話,每一天都會變得閃閃發光的吧……]
[我必須要好好珍惜才行啊。]
在心底作出了這樣的感歎,她加快了步伐,追上了宗像禮司挺拔的身影,與他並肩而行。
室長大人果然先行回自己房間去換了一身SCEPTER4的標準製服,再回到室長辦公室的時候,又露出一副上位者高高在上的不凡氣度。
……就好像稍早前幼稚地碾壓小黑君的那些事情完全沒有在他身上發生過一樣。
柳泉作為訪客,長時間逗留在室長辦公室裡其實好像有那麼一點尷尬;不過室長大人一句話就解除了這種不必要的擔憂。
他說:“等一下要來的是個單純的年輕人吧。……我不是太懂怎麼和這樣的人溝通呢。信雅君,也許到時候要借重你的能力,所以請暫且留在這裡吧。”
柳泉一瞬間就想到了室長大人抱怨過在學生時代和同學們格格不入、甚至還被人吐槽說思想和其他同學有代溝的事情,不由得抿嘴一笑。
“那我到時候就毫不客氣地插嘴了哦?請不要責怪我的失禮啊。”她也毫不客氣地應道。
一旁已經先行回到屯所、把那位少年留給秋山去協助辦理一係列規定手續的淡島世理,似乎對室長的自曝其短感到一陣無言以對,垂下了視線露出類似默默歎息一般的表情。
柳泉:“……啊哈哈。”
這種略微有點微妙(?)的氣氛在室長辦公室裡飄蕩了一會兒。
離開這間辦公室已經有段日子(?)的室長大人似乎有很多積壓下來的公務待處理。在柳泉留下來之後,他就一直專注於處理那些瑣事。而淡島世理在露出了一瞬吐槽不能的表情之後,也很快調適成工作模式,站在辦公桌旁適時地向室長大人不時作著各種彙報。
無所事事的柳泉隻好溜達到一旁去,站在牆上掛著的那幅拚圖前,摸著下巴盯著那個鏡框看了半天。
她當然一進門就注意到牆上那唯一的一幅拚圖是她當年送給室長大人的禮物。聯想起室長大人公寓牆上懸掛的那半幅未完成的拚圖同樣是當年來自於她的禮物,她總覺得在室長辦公室裡也發現類似的裝飾品好像已經讓人毫不吃驚。
……當然,不可否認,還是很感動的。
難以置信的是,在分彆多年以後,室長大人居然表現得像是個符合一切愛情裡最蘇最完美之定義的男主角,這讓她感到了一陣微妙的OOC感——和受寵若驚感。
總覺得……這麼好的事情不太可能就這麼輕易地發生在自己這個魚唇的凡人身上啊?果然這個世界還是有哪裡不對了吧……?
不過,他們在等待著的訪客很快就到來了。柳泉也沒有時間繼續思考下去。
長相和她所認識的伊佐那社一模一樣——不,這具軀殼就是當年的“伊佐那社”所使用過的吧——的少年,怯生生地推開門走進來。
當室長大人用那種他自以為已經很和藹、然而聽上去還是有點公式化的措辭方式,向他解說了對他未來的安排——替他出學費,讓他回到超葦中學園去完成高中學業——之後,這位實際上真名叫做“稗田透”的少年,並沒有立刻就受寵若驚地接受,而是臉上露出了很深的狐疑感。
那種表情柳泉認得。和她自己剛才臉上的表情想必很相似吧。
都是一種【天哪這麼好的事情怎麼會突然就輕易降臨在我這種魚唇又幸運E的凡人頭頂呢這一定是有哪裡搞錯了吧】的神色。
不知為何,她心裡突然對這個長相無比熟悉而內裡完全陌生的少年,產生了某種隱約的、同病相憐似的讚賞感。
這個時候,同樣身為【習慣於公事公辦、有點不接地氣的精英人士】的SCEPTER4副長淡島世理,正試圖一起說服充滿疑慮的稗田透。
“‘非時院’……不,實際上,眼下有一些民間企業共同設立了相當優秀的獎學金製度……我們已經擅自幫你申請並獲得了許可,關於入學費用和學費,目前不會向你收取,而且在日常生活方麵,還會給予你一定數量的補助。如果你有升學的打算,這應該會是個好機會。”
柳泉:……淡島姐姐你這是在劇透啊。而且,對我等魚唇的凡人,細致的說明有的時候倒不如容易理解的措辭來得更方便讓對方接受啊。
她低下頭稍微過濾了一下自己也是剛剛從宗像禮司和淡島世理的敘述裡獲得的各類信息,組織著便於讓人接受的語言。
就在她思考的空檔裡,室長大人已經又開口道:“你看起來似乎不怎麼感興趣嘛?確實以你的年齡來說,入學已經晚了三年,似乎有點不是時候。不過我依然認為這是不錯的提議哦?”
柳泉注意到稗田透的額角上甚至都被室長大人的話弄得冒出了汗珠。
“彆、彆說算得上‘不錯’了,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提議讓人非常感激……”稗田透緊張地答道,“可、可是,為什麼是我……?”
因為他並沒有立刻露出一副傻白甜的樣子高興地笑著接受這種極富誘惑力的提案,稗田透感到了一陣無形的、來自於那兩位穿著筆挺的製服,看上去充滿令人敬佩的權威感的上位者身上所發出的壓力。
那種壓力使得他不得不低下了頭,視線死死盯著地板上的某個點,感到自己說不定下一刻肩膀都要垮下去了。
原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E。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也沒有特彆聰明的頭腦或其它引以為傲的能力,沒家、沒錢、沒朋友,中學畢業以後隻能靠著打工勉強度日……然而今天他才切實地感受到了,即使是那種隻能在夢中奢望著的大餅掉到了自己頭頂,那滋味也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好受。他現在隻想趕快跑掉,可他也知道這行不通。
那位坐在辦公桌後,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支著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打量著他的青年——根據桌上擺著的銘牌來看,他是“宗像室長”——總給稗田透以一種奇怪的印象,那就是在他乖乖答應並遵從對方的全部提議之前,那位室長大人是不可能放他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