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6.534·【回歸篇·齋藤線】·21(1 / 2)

那個追擊著深夜連續殺人狂的月夜,那個少年輕飄飄地站在長街上,說著“今夜的月色真美啊”的場景,不知為何突然讓他如鯁在喉。

……所以,雪葉君,你所隱藏著的真相是什麼?假如真的不想讓我知道的話,又為什麼要刻意說出那句話、拋下那把刀,甚至一再露出破綻、引我去調查一些自己原本不會注意到的方向?

你所艱苦地隱藏起來、不能讓我觸碰到的,除了這些真相,還有……彆的嗎。

藤田五郎沉默良久。

最後,他張了張嘴,卻說出一句完全不在兩個人預期之中的話來。

“來這裡的路上……經過了多摩吧。”

他看到她聽了這句話之後,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晃,然後漸漸地消失了。

“所以呢?”他聽到她已經冷下來的聲音,像是山野間的水珠靜靜墜入潺緩流動的小溪流,寧靜而冰冷,發出清脆而向下墜落的響聲。

“……應該去看看嗎?”她繼續發問。

藤田五郎一時間有點張口結舌。

他其實從來都是無口係的,極為不善言辭。說出這句話,大概也是因為重新站在西本願寺的櫻花樹下,心頭湧動著的激動情緒作祟的緣故,使得他稍微欠缺了一點考慮。然而路經多摩的時候就因為被這個地名提醒而潛藏在內心裡的隱憂,卻不會因此而消失。他沉默了許久,才慢吞吞地說道:

“……我也曾經到那裡去過,但是家鄉的人也不知道副長的下落。大家……都認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看到她吃驚地抬起眼睛來,眼中一瞬間閃過極為複雜的情緒。雖然他無法解讀那麼艱深難解的情緒,然而那種表情一閃便已從她眼中消失。她的表情重新變成了一片空白。

然後,她簡單直接地回答道:“真是遺憾。”

她並沒有點出這句“真是遺憾”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遺憾,而是簡單地轉過身去,背衝著他。

“我突然沒有了賞景的想法。那麼,和上次一樣,我們就在這裡暫時先分彆吧,一君。”她冷冷地說道。

“說起來,也應該去二條城裡先和對方接洽一下,看看如何迎奉那柄名刀了呢……”她說。

藤田五郎:!!

他一時間忽然變得有點不知所措。

其實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對她說些什麼。是想要問問如今還是顯得那麼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她,知不知道副長的下落?還是想要問問她為什麼會進入九條家成為養女,又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呆在這麼一個冷酷扭曲的環境之中?又或者,他隻是想要問一問——

在這棵櫻花樹下,她曾經提及他送給她的那十人份的櫻餅。然而,那些吃都吃不完的櫻餅,在她的心目中,真的比什麼都重要嗎?

隻有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比什麼都想要知道。

可是……這種事情,應該是無法就這麼直接說出來的吧?

然而就在他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這短暫的片刻間,她已經轉身大步向著西本願寺的正殿走去。

也許是想要先去上香、然後把他拋在這裡,自行去辦公務吧。就和她剛剛所說的一樣。

站在已經花謝的櫻花樹下,藤田五郎目送著清原雪葉的背影,並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無聲苦笑了一下。

生氣了啊……

說起來,從以前開始就總是這樣。

雖然以前她好像並不這麼難以捉摸,不過,想想看,他一直在跟著她的步調走。無論是在作戰的時候,還是在秘密的潛伏任務中接頭的時候……她永遠有著自己的一套腳本,也並不會事先告訴他,每次都是他慢了好幾拍才遲鈍地慢慢反應過來,然後再調整自己的步調跟上她的劇情——

然而,今天先提起副長的,不是她嗎。副長所寫的俳句,不管過了多久,還是信手拈來,一張口就可以背出——

他目送著她的背影轉過轉角,臉上的苦笑更加明顯了一些。

他微微仰起頭,望著那棵已經花謝的、空空的櫻花樹。

“時代變遷,萬事無常……嗎。”他低聲說道。

風吹過西本願寺大殿的簷角,刮得櫻花樹枝葉一陣搖動,發出嘩啦啦的輕響。

時間會變,想法會變,會從胸臆間試探著生出了不得的貪念,想要越過自己以前從不敢與之比肩的人物,得到自己以前從不敢奢望的東西……

但是信念不會變,感情也不會變……正如那些好時光,也許有一天會逝去,卻永不會真正湮滅的。一定是這樣吧。

……

然後,一直到晚間,藤田五郎都沒有再見到清原雪葉……不,九條則子。

在詢問了那位因為一路上合住一屋而變得稍微熟稔起來的年輕隨從鬆本之後,得知則子小姐“因為道治少爺沉迷於研究植物而回來遲了,錯過了和對方約好的拜謁二條城的時間,隻好自行代替兄長前往赴約”了。

藤田五郎:“……”

而幾乎與此同時,作為“九條則子”第一次進入了二條城的清原雪葉,正端坐在幾位德川家派來經辦此事的大人物們麵前。

那些大人物們極力按捺著臉上“什麼?!那些得勝的薩長人居然派了一個女人來迎奉我等家傳數百年的至寶,還有比這個更加輕慢侮辱的事嗎”的表情,語氣生硬地對她的到來表示適度的歡迎,以及恰如其分地稍微表達了一下對於她的哥哥、此次迎奉德川家至寶的正使九條道治“突然染恙未能前來”的遺憾和不滿。

柳泉對這個“九條則子”的身份,當然是已經很適應了。這些相應的禮節,也曾經認真學習過,所以應對起來並不費什麼力氣——隻要能夠忍住對這些高傲的老先生們的不滿,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今天她作為九條道治的妹妹單獨前來二條城和這些人會麵,固然是因為九條道治耽於研究而在城外的山上花了更多的時間、來不及趕回城內,才不得不隻身前往拜謁;但她最終作出這樣的選擇,也是經過了一番考量的。

九條忠順當然會對她的選擇感到不滿。不消說當然也會對她未能保證自己的兒子及時趕上這麼重要的一場會麵而感到惱火。然而仔細想想朝中的風向,就會感覺到這種對於德川家的、利用破綻百出的失禮借口而造成的適度輕慢,大概也算是那些薩長的大人物們喜聞樂見之事——他們一向不吝於痛打落水狗,而他們當初在德川幕府手下吃了多少虧,現在他們就要德川家從各個方麵拿出多少倍的代價作為回報。

這麼想著,她就笑得更加端莊了。

我就是喜歡你們看不慣我,又不得不和我一起建設社會主……不,不得不聽命於我的樣子【大霧!

在雙方都言不由衷地假惺惺說了一番套話來歌頌陛下是多麼英明神武、隻有這樣的中興之主才能配得上天下五劍之類的事以後,九條小姐表示要代替兄長先行去參觀一下供奉著“三日月宗近”的房間。

換言之這就等於驗貨了吧。對方當然也很明白。

不過九條小姐可是一介女流,原本一個女人作為迎奉使來出席會麵就已經很輕慢了,現在又要獨自去驗貨,簡直就等於明晃晃地打德川家的耳光——

當然這一切都要建築在“二條城中的這柄‘三日月宗近’是真品”的前提之下。

現在——正如柳泉所猜測的那樣,對方心裡似乎也有鬼。

所以,麵對九條小姐有些過分的請求,他們隻是猶豫了一下就爽快同意了。

大概是覺得九條小姐是個驕縱任性的大小姐,平生能見過什麼刀劍之類的事物嗎,更不用說分辨其真假了。

九條少爺好歹還是個男人,對刀劍大約應該有些天生的敏感度;然而九條小姐今晚所表現出來的精明程度,不過是些大小姐自以為然的小打小鬨,糾纏的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細節;讓這樣的人去檢驗“三日月宗近”,當然要比等到九條少爺親自來——也許還帶著什麼眼光毒辣見解獨到的厲害隨從——要好得多。

一旦九條小姐對二條城裡的“三日月宗近”作出真品的判定,那麼將來這柄刀突然變成了贗品這件事一旦被揭穿出來,又會掀起多少風浪、波及什麼人,那就不是他們德川家能夠控製得了的。

於是,雙方各懷鬼胎(?)地達成了詭異的默契(?)。

德川家的一位前任家臣引著這位大小姐,來到了二條城深處的一個偏僻的房間。

在房門前,九條小姐又短暫地駐足。

為了避嫌——其實大概是為了在將來“這柄刀變成了贗品”這件事事發之時把自己的嫌疑撇清——那位中年男人貌似謙恭地停下了腳步,回身示意請九條小姐單獨入內檢視即可。

“我們對陛下派來的迎奉使是十分信任的”,那位家臣意味深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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