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急匆匆地衝到伽羅禦所,生怕跑慢一步藤原泰衡就會爽快地應承那位鐮倉來使的要求,把她這個煩人的側室遣送回老家去。
她在走廊上抓住一個侍人,追問藤原泰衡現在在哪裡。
結果對方帶著一種微妙的表情,用怪怪的眼神看著她,然後告訴她,泰衡大人應該此刻是在自己的房間裡做準備。
雖然感到稍微有點奇怪——做什麼準備?為什麼做準備?——柳泉還是丟下那個侍人,匆匆跑掉了。
伽羅禦所的外圍還有許多侍人,然而愈是接近藤原泰衡的房間,走廊上就愈是空曠。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歡一大堆人包圍著或者時刻在旁窺伺的感覺,到了最後,隻有走廊的兩端有侍人在旁守候,最近的侍人距離藤原泰衡的房間也隔著大約二三十步遠。
柳泉發覺那個侍人正是藤原泰衡的親信,平時若有訪客也大多是由他來安排的,就停在他麵前多問了一句:“鐮倉那邊可有來使請求覲見?”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似乎有點礙口地答道:“……確有此事,不過……泰衡殿回答說今日有要事待辦,也許明日一早即可召見——”
柳泉:!!!
完蛋了那個人聽了鐮倉殿這種疑似自斷一臂的要求,絕對會順水推舟同意的!!反正這算是鐮倉殿自家的窩裡鬥,藤原泰衡犯不著在這種鐮倉殿在失去了“追索九郎”的大義名分之後、到處找新的理由打算發兵攻打奧州的敏感時刻,還要為了維護她而把大好的一個新借口白白送給鐮倉殿,是不是?
柳泉著急起來,轉過身就咚咚咚地往藤原泰衡的房間飛奔過去。
她一邊跑一邊在腦海中竭力回想著係統菌當初給她普及的時間線。
今天是……八月幾號?!鐮倉殿在曆史上對奧州發動攻勢的日期又是八月幾號?!
阿津賀誌山防壘……大木戶防壘……國分原……藤原國衡……高楯黑……平泉館大火!!
亂紛紛的各種名詞在她的腦海之中竄過,像到處燃燒的小火苗一般在她的大腦中跳躍著。
莫名地,她第一次出陣阿津賀誌山戰役,卻發現小山坡上席地而坐、背靠著一棵樹,用手捂住腹部傷口的藤原泰衡時的情景,也在她記憶裡浮了起來。
當時,她對他說:對不起,我救不了你……但是我會找出真相。
雖然現在他已經不可能記得她說過這麼一句話,然而她卻不可能隨隨便便當作這句話並不存在啊。
因為那是承諾。而諾言……是需要遵守的吧?!
柳泉一口氣地衝到了藤原泰衡的房間門口。
障子門似乎留有一條縫。柳泉也並沒有想太多——事實上藤原泰衡處理公務的時候另在他處,而且現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即使呆在自己房間裡也不太可能寬衣解帶,所以她想都沒想就推開門衝了進去——
“泰衡殿,請不要答應鐮倉來使的要求!!”她喊道。
幾乎與此同時,站在房間角落處一個漆櫃之前的藤原泰衡猛地回過頭來。
那個漆櫃是時下常見的黑漆為底、上麵用金漆繪著仙鶴等吉祥圖案的樣式,櫃子並不很高,櫃門是半開著的;初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彆。
然而藤原泰衡卻顯出一副被打擾的不悅模樣,氣急敗壞地順手啪地一聲甩上櫃門,轉過身來一臉惱怒地瞪著擅自闖入他房間的“泉禦前”。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怒氣衝衝地吼道。
柳泉愣了一下。
她的視力很好,所以她感覺自己在打開門的一霎那,看到的是藤原泰衡倉促把什麼東西塞進了那個櫃子裡的下意識動作。然而藤原泰衡反應得太快,她還來不及看清他藏起的是什麼東西,他就已經把櫃門甩上了。
……也許,是自己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這個念頭剛剛掠過她的腦海,就聽見藤原泰衡冰冷的聲音。
“怎麼?這就是你有求於人的態度?”
柳泉又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其實聽見了她剛剛打開門的同時喊出來的話。
既然他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也並沒有繼續糾纏剛剛她貿然闖入的問題,她就索性直言說道:“抱歉,我並不知道你正在忙,是我失禮了。……不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能聽我講一講嗎?”
藤原泰衡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少改變,他隻是冷冷地盯著柳泉,片刻之後才慢慢說道:“……看起來你已經在我之前就得知了鐮倉來使的來意。”
這句話裡總感覺暗藏機鋒,不過柳泉選擇了簡單粗暴的忽視。
“那是因為鐮倉來使求見你不得,就轉而來了藤泉館拜訪我的緣故。”她露出一副坦蕩蕩的神色答道,“而我聽了他的要求之後覺得實在是難以接受,所以隻能來找你——”
藤原泰衡聽著她的話,慢慢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哦~?!”他的話語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惡意。
“難道還有能夠難倒你的要求嗎?既然這樣的話,鐮倉殿究竟提出了什麼要求,就一定要聽一聽。”他譏諷似的笑道,“說不定很有趣。”
雖然知道今天八成是會遭到對方拒絕的,然而這種連要求的內容都還沒聽就被開了嘲諷的感覺不知為何特彆糟糕。柳泉氣惱起來。
“鐮倉殿脅迫我父親寫信讓我回去!”她脫口而出,本來想把這件事包裝得讓人便於接受一點、把自己描述成弱勢的可憐蟲,好引起藤原泰衡惻隱之心的初衷也都拋到腦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