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把神情有些呆滯的趙白瑜拽到身旁,齊齊在蕭劭麵前跪下,道:“我爹在世的時候,就時常說,身為大齊軍人,要時刻銘記忠君報國、護衛江山社稷!現在京城裡奸臣作亂,我們還不如留在殿下身邊,將來如果能有機會給爹報仇,也能出一份力!”
蕭劭伸手將趙氏兄妹扶起。
“跟著我,怕是會很辛苦……”
趙易態度堅決:“我跟白瑜都是行伍人家的孩子,不怕吃苦!而且現在爹娘都不在了,李家的舅父也死了,我們也不知道能去哪裡。就請殿下留下我們吧!”
蕭劭遲疑一瞬,依舊還是將令牌交給了趙易,“那你先將令牌收著,若是改變主意,隨時可走。”
“絕不會走的!我這就去備車!”
趙易用袖子抹乾淨眼淚,領著妹妹將馬車收拾了一番,讓蕭劭和阿渺上了車,自己坐到了車夫的位置,揚起馬鞭,這才想起根本不知道沂州在哪裡。
“殿下,那個……沂州,在哪個方向?”
坐進車廂裡的阿渺,心中亦是詰問翻湧。阿娘臨去前,並沒有讓他們去找大皇兄啊。
旁邊蕭劭撐著身子,向趙白瑜比劃了一番行路的方向:“……先往北走,過了江再轉東。”
白瑜與阿渺年歲相仿,話很少,看上去有幾分木訥呆滯,但手腳卻是麻利,記清了蕭劭的交代,一溜煙出了車簾,跑去向趙易傳話。
少頃,馬車轔轔地移動起來。
蕭劭倚著車廂壁,伸手撩開車簾,望向視野中逐漸遠離的母親墳塋,眸色幽暗,驀地抬手摁住胸口,劇烈地咳喘了幾下,人驟然癱倒了下去。
阿渺連忙扶住蕭劭,“五哥!”
她很清楚,蕭劭一身的舊傷新傷、十分虛弱,一直都在艱難地強撐著。
“我沒事。”
蕭劭支著車廂壁,穩住身形,看著淚眼氤氳的阿渺,抬手撫了撫她的小臉,“以後,彆再叫我五哥了。”
阿渺霎時麵色慘白,小臉上透著驚惶,心底一直狠壓著不願去想的事,猛地又如蛇蟲般的遊走肺腑。
“五哥……你,你不要我了?”
是了,五哥不要她了,肯定是不要她了……
所以剛才他說去沂州的時候,才會隻用了“我”,而不是“我們”……
“傻阿渺,哥哥怎麼會不要你。”
蕭劭虛弱地彎了下嘴角,“叫五哥,容易被人覺察身份,以後,你就直接叫我哥哥好了。”
阿渺睜大著一雙淚光盈盈的眼睛,有些不確信地盯著蕭劭。
“真的?五哥……哥哥真的不會不要阿渺?不會因為阿娘說的那些話,就……就不要我了?”
話未說完,淚珠已經簌簌而下。
“傻瓜。”
蕭劭的手,抬到阿渺發頂,輕輕地揉了一揉。
阿渺猛地撲進他懷裡,哇地哭出聲來,然後抽抽噎噎地講起了自己的“分析”:
阿娘說那些話,隻是不想讓自己傷心,並不是真的!
反正就不是真的!
父皇那麼多兒女,若她不是他的女兒,早就被趕出宮了……
反正不是真的……
“嗯,不是真的。” 蕭劭輕聲安撫著阿渺,“乖阿渺,彆哭了,趙家的兩兄妹就在外麵。哥哥以前教過你,不能在人前失了威儀,還記得嗎?”
阿渺伏在蕭劭懷中,努力地屏著氣、想把眼淚憋回去,抽泣道:“他們也是小孩子啊……而且趙家哥哥不是已經說了,一定會幫我們的。”
蕭劭沉默了許久,沒有答話。
人心難測。從前就知道,如今更是明白。
即便貴為君主,亦要博弈人心,給予對方實現心願、利益的機會,才能籠絡住甘願攀附的力量。更何況,如今自己處在人人想要除之的境地,除了一個皇族的虛名,還有什麼值得旁人高看的?時間一長,遇到艱難險阻、利益衝突,再親近的人,也不會不計得失地為他賣命,更何況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大表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可這樣殘酷的道理,他舍不得對阿渺說。
越是這般艱難無望的時候,人越不能失掉的,就是僅有的那一點信念……
“阿渺說得對,他們會幫我們的。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都會幫我們。當年開國太|祖被圍困在金麟城的時候,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可最後,還不是奪得了天下?”
蕭劭擁緊阿渺,語氣堅毅,“我們,比他更幸運。因為我們還有彼此。”
阿渺伏在蕭劭臂彎,藏起了眼角最後的一抹濕潤,用力地點了下頭,“我們還有彼此。”
車簾外,程貴嬪的墳塋越來越遠,最終,變作了山林平原中的一觸黑點,柔軟深幽的,凝望著兩個相擁慰藉的孩子,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