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2 / 2)

皇妹是黑月光 西朝 12491 字 9個月前

“已經到了?”

主位上的蕭喜聽聞安氏入京,皺起眉頭,“倒是來得挺快。”

他放下酒盞,問曹啟:“安錫嶽帶部將來是什麼意思?他帶了多少人?”

曹啟回過神,“回陛下,安侯麾下的部將有七八人,外加安世子和兩名副將。”

蕭喜沒好氣地說:“朕不見那些部將!你去告訴安錫嶽,這次讓他進京,是給他女兒辦笄禮,不是打仗!讓他底下的人都回去,隻留他和他的家眷!”

曹啟很是為難。

他見識過那些北疆將領的強硬,實在不願意當這個傳話筒,試著打圓場道:“安錫嶽帶著部屬一起來,多半是為了參加安嬿婉的及笄禮。他們北疆人習慣了胡人那一套,尊卑不分的。陛下要是直接拒之不見,怕是……又會讓諫官議論。”

曹啟不提諫官倒罷,一提,就讓蕭喜又想起這幾日中署監的幾名大夫、署丞,以及五營校尉司馬,日日都在宣儀門外跪請,要朝廷撫恤北疆退下的傷兵,吵得他心煩不已。

“議論?議論什麼?議論朕對安錫嶽早已是仁至義儘?”

蕭喜的氣息急促起來,病態潮紅的臉色微微泛紫,“之前讓他歸還關中和江北的兵力,他卻隻送了些傷兵殘將回來、要朕來給他養這些傷員!”轉向蕭劭,抬指對著他,“當時是你,你勸朕允下,又在你的封邑分田安頓那些傷兵,可結果怎麼樣?他們還是不滿意!”

蕭劭從案後起身,“皇兄息怒。”

曹皇後讓侍女倒了水,自己親手奉至蕭喜麵前,瞥了眼蕭劭,緩緩開口道:

“陛下也彆責怪魏王為安氏說話。魏王年少時,畢竟在風閭城住了三年,多少是跟那邊的人有些情分的,終歸麵子上抹不開。”

蕭喜聞言愈發氣急,將麵前的水盞一把推開,甩出的茶水、直接濺到了蕭劭的臉上。

“什麼情分!朕才是這大齊之主,沒人能越過朕談情分!”

阿渺反應極快,在蕭喜推盞的一瞬,就已經騰地站起身來。可轉念想起哥哥的叮囑,終是強忍著將衝動壓了回去。

殿內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曹啟跟蕭劭有些交情,私下裡又收了不少好處,咳了聲,上前又打起圓場:

“魏王跟陛下是親兄弟,自然不會不知好歹。”一麵示意宮婢為蕭劭奉上巾帕,拉他重新入座,一麵笑得有幾分猥瑣,“說來說去,隻怪那些北疆的胡姬太過妖冶,枕邊風聽得多了,就算是我,也難免生出些憐惜之意,哈哈……”

那頭蕭喜在曹皇後的安撫下,亦略微平複下來,由著曹啟拉著蕭劭重新入了座。

曹皇後則示意女官將阿渺扶至自己身畔,攜手坐下。

“沒事,都是那些個不識好歹的臣子,惹得聖上不高興。公主自幼在宮中長大,肯定也知道治下之艱難。”

她讓侍女倒了杯甜漿酪給阿渺,歎道:“說實話啊,聖上待那安氏,是真的好。安侯的女兒要辦笄禮,聖上就下旨在京中為其舉行,給足了顏麵。安氏一直想聯姻皇室,”曹氏抬眼飛快地瞥了阿渺一瞬,“聖上想著令露與那安世子年紀相近,又曾一起在風閭城住過幾年,彼此熟悉,也願意將公主下降。你說說,君待臣下如此,算不算夠好了?”

阿渺已從蕭劭那裡知曉,蕭喜不會願意讓自己聯姻安氏,倒不曾想到,他會動了讓蕭令露替代的念頭。

可她此時見識過了曹氏挑撥引事的手段,心中對其厭煩不已,根本不想接她的話,低頭飲著漿酪,敷衍地“嗯”了聲,將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五哥身上。

另一邊席案上的蕭劭,卻始終神色自若,淡笑著為皇兄斟酒,既沒因為之前曹啟的譏俏而動怒、也沒有因為阿渺擔憂的注視而感到難堪,仿佛剛剛被遷怒斥責之事,從未發生。

國舅曹啟則是眼神飄忽,時不時往阿渺的方向偷瞄,聽見姐姐說起公主下降,接過話對蕭喜說道:

“依臣看,咱們大齊的公主何等尊貴,實不該許了那些北疆蠻夷!安侯想要聯姻的話,就該把他的女兒送進宮來!”說這話時,全然忘了自家姐姐是後宮之主,最不待見嬪妃爭寵。

蕭喜心中,其實早有考慮過納安嬿婉為妃之事,隻是礙於皇後,一直沒好正式提過。眼下見曹啟主動言及此事,也不再避諱,直言道:

“聯姻之事,父皇在世時曾有過決斷。隻是當時聖旨未曾下達中書,按律法,並不能作數。且現在安錫嶽握著從前從江北和關中調去的駐軍,遲遲不還,叫朕如何放心真把令露送過去?安氏想尚公主,就必須先還兵,否則免談!若不然,留他女兒在沂州,也未嘗不可。”

朝廷難以把控安氏,與其將公主送去風閭城,確實不如將安嬿婉娶進沂州城來更為妥帖。

曹皇後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也沒有說什麼。

她與蕭喜夫妻多年,對其脾性相當了解,早就猜測到他或有此意。從大局上看,安氏的獨生女兒入宮、成為掣肘風閭城的棋子,是為上策。所以當初曹皇後主動諫言在宮中為安嬿婉舉行笄禮,也或多或少有些試探聖心的意圖。

可眼下親耳聽見丈夫開口承認,曹氏的心裡又有些不自覺的難受……

蕭喜看了看曹啟,又盯了眼蕭劭。

“此事,就交予你二人去辦。趁著安錫嶽在京中,把話跟他說明白,朕不想下次見到他時,還要跟他爭長論短!”

曹啟開始冒汗,“這事……”

蕭劭抬眼看向蕭喜,“若安錫嶽執意不允,皇兄打算如何?”

蕭喜被弟弟的目光盯得有些氣弱,語氣卻反倒愈加強硬起來:

“你以為朕不敢治他?關中和江北的兩支軍隊本就隻是從前父皇調派給他暫用的,如今朕要調回這些兵力,名正言順!他若不還……

他四下看了一圈,猛地站起身來,從旁邊的架子上拔出一柄劍,“鐺”地扔到案上,“他若不還,你就以忤逆大罪、替朕當場除了他!”

蕭喜放出了狠話,待蕭劭領了命、攜著阿渺拜彆離去之後,他倚在龍位之上,麵龐神色陰晴不定,兀自又有幾分後悔。

曹氏看透了他的心思,心中鄙夷,嘴上卻道:

“聽說魏王從前在風閭城,安侯可是親自教他騎射練兵的人,亦父亦師,如今說要殺就能殺,半分猶豫也沒有。陛下的這位五弟,表麵上看著溫文爾雅,實則十足的冷心冷性,送去他府上的那些美人,也沒有一個能留下的……”

蕭喜掃了皇後一眼,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冷笑道:“你終日搬弄這些個是非,不就是想讓朕早點除掉五弟?一會兒讓朕把他從封邑召回了沂州、不給一兵一卒,一會兒又讓你弟弟整日監視著魏王府,可直到今日,有發現過什麼謀反的罪證嗎?他說話做事,又有半分能讓人挑出錯處的地方嗎?”

不但如此,昔日蕭劭孤身西行、招攬安氏,其後又在封邑分田減賦、穩定民心,百姓們頌他仁德,朝中一些舊臣也生出了擁護之心,紛紛讚歎魏王有謀大業之智勇。就連平時看誰都不順眼的曹啟,剛才竟然也肯出言幫起腔來……

“都是些沒用的蠢才!”

蕭喜仰頭喝了口酒,感受著灼熱的酒意自胸腹間升起。

“朕讓五弟去對付安錫嶽,就是想給他留個罪名。朕逼安氏還兵、斷他們軍資,安錫嶽如今正在氣頭上,又是個頑固不化的性子,豈是那麼容易說服的?五弟辦不成朕交代的事,自證不了忠心,便得擔一個抗旨失職的罪!這,才是朕身為一國之君該用的馭下手段!”

曹皇後聽到蕭喜有意治蕭劭的罪,終於不再言語,低頭撫了撫隆起的腹部。相比起讓安嬿婉入宮,她更不願意見到魏王的勢力日漲。

蕭喜至今隻得了兩個公主,此次曹氏有孕,禦醫和司天台皆言會是皇子。她自己或許能容下一個才能出眾、擅獲人心的親王,可她的兒子、大齊未來的儲君,斷不能活在這樣一位皇叔的光環之下!

偌大的殿室,漸漸的沉寂下來。

蕭喜放下酒盞,仰靠到禦座的靠背上,腹中醉氣慢慢上頭,視線變得有些虛幻,仿佛眼前時光倒流,周遭景致更迭交替,人又回到了建業城的承極殿上。

天資聰穎、宗親寵愛的五弟端坐禦側,眉目沉靜地執麈談玄,朗朗清清;而相貌醜陋、生母卑賤的自己,被冷落在離殿門最近的席位上,反複糾結著想要說出些驚豔四座的言論來,卻永遠沒有勇氣開口……

生母在建業病逝的時候,他痛哭流涕,卻依舊沒有勇氣上疏請奏,回去見阿娘最後一麵……

父皇的遺命傳到沂州的時候,他亦曾驚喜激昂,滿腔熱血地立下誓言,要奪回建業、報國仇家恨!而最初稱帝的新鮮勁一過,意識到四麵強敵個個虎視眈眈、兵強馬壯,習慣了偏安一隅的蕭喜,又開始膽怯和後悔起來。

他沒有受過儲君的教育,也學不來五弟那種辨識收攬人心的本事,從前靠著與沂州豪族的姻親關係,尚能勉強治理臨海小國,如今麵對著四麵八方複雜的局勢、麵對著遠遠強大過自己的臣下,蕭喜焦慮無措的同時,對眼前這個總能保持著沉靜風儀的弟弟,既嫉又恨。

這世間,仿佛就沒有任何事,能逼得他這位五皇弟失控一回。

總是這般的泰然自若,不疾不徐……

有的時候,蕭喜酒醉得厲害了,恍恍惚惚的,還能在幻象裡看到父皇從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漠然的,厭惡的,甚至是對年少荒唐之舉的深深悔恨……

這種時候,蕭喜的心底,就會慢慢浮現出那個一直被自己竭力回避的可怕猜想:

所謂的父皇遺命,全都是假的。

當年不滿十三歲的蕭劭,奉上傳國玉璽、力持讓自己登基繼位,為的隻是讓他這個大哥拿封地和屬臣做嫁衣,待到弟弟羽翼漸豐、長大成人,便要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休息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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