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對那位許謀士的了解,現在八成是暴怒了。
小虹要勸他離開,少不了還得再花些工夫……
適才兩人離開得匆忙,忘了將帷帽拿出來,如此一來,便立刻成了桃樹下最引人注目的風景。
阿渺覺察到四周投來的目光,轉過身倚到了欄邊,朝外望著粼粼河水。
一個戴著鬥笠的小姑娘,搖著一艘載滿鮮花的小舟,在河岸與畫舫間穿梭著。她遠遠瞧見欄畔的阿渺與陸澂,見兩人衣飾考究、姿態貴氣,便撐著竹篙,掉頭而來,將小舟搖到岸邊。
“公子要買芍藥嗎?”
上巳節,自古就有男女結伴踏青、以芍藥定情的習俗,是以今日的芍藥花賣得特彆好。
小姑娘從甲板上撿起一束事先紮好的芍藥,殷切地舉高了些,“我早上起來剛摘的,可好了!”
阿渺俯身接過花束,湊到鼻邊聞了聞,問那姑娘:“多少錢?”
“隻要五文錢。”
阿渺側頭去看陸澂。
他也正望著她。
阿渺目光躲閃開來,掩飾似的將花舉到他麵前,“你……聞聞這花。”
層層的花瓣在風中輕顫,遮住了男子熠熠的眼神。
相似的一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隻不過,那時她手裡撚著的是藥丸,問他:“是這顆嗎?你聞一聞,確認一下。”
他有些冷漠地偏開了頭,說:“我不是狗。”
井裡潮濕而黑暗。
兩人的身體,在狹小的空間中緊緊相貼、互予平衡。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她有些羞怯地想起了嬿婉曾說過的話——
“你要是不喜歡誰碰你,那就肯定是不喜歡。”
……
小舟上的賣花姑娘,還在語氣懇切地保證著:“這花真是我今早上摘的,可新鮮了!我每年上巳節都在鏡渠賣花,不敢欺騙貴人的!”
阿渺收回手,將花束遞還給姑娘。
“這花束太大了,我不好拿。你單選一朵小的給我,公子還是照五文錢的價錢付給你。”
抬頭看了眼陸澂,“可以嗎?”
她的眼裡映著驕陽與湖光,像是蘊著流彩,閃亮了他的雙眸。
陸澂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出聲,賣花姑娘一聲響亮的“可以!”就先一步地傳了過來。
他禁不住抬了下嘴角,隨即飛快地壓平了下去,很快的,又不受控製地、再度牽起……
賣花姑娘動作麻利地選了朵色澤嬌豔的芍藥,剪下,重新遞了過來。
阿渺伸手接過了花。
陸澂掏出一塊金錠,放到賣花姑娘手中。
小姑娘愣住,窘迫地摸了下圍兜。
“不用找了。”
陸澂的語氣溫和,帶著散漫柔軟的京都口音,“你的花很好。”
小姑娘又驚又喜,鞠躬道謝,撐著船離開了。
阿渺旋著手裡的芍藥,微微傾過身,一麵注視著水中的倒影,一麵將花插到了自己的發髻間。
“好看嗎?”
她的視線,與陸澂投來的目光在倒影中交彙一瞬,有些孩子氣地晃了下頭。
陸澂動了動唇,卻又害怕自己實則身處夢中,一出聲就會驟然驚醒……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把被玉簪壓住的幾片花瓣輕輕撥出。
嬌嫩的粉色花瓣觸在指尖上,弱不禁風的,讓他的整顆心也跟著在顫動。
這時,酒樓的夥計走了過來,行禮道:“去鴻遠居的馬車已經回來了。”
阿渺估摸著許落星這時已經離開了,轉過身,跟陸澂重新回到樓上雅室,用了茶點。
她沒再繼續之前的那些話題,興致雀躍地品鑒起食茶,又讓夥計送了幾道酒樓的招牌菜肴來,就著桃花酒吃了點。
陸澂還和從前在宮宴上一樣,阿渺讓他吃什麼、他便吃什麼,一麵靜靜聆聽她的點評。他出身顯貴,衣食住行皆通曉世間極致,一酌一箸間,亦是舉止文雅、賞心悅目。
稍坐了些許時日,兩人按照原定的計劃,去了慈恩寺。
住持出來相迎,見到陸澂與阿渺同行而來,怔了一瞬,問道:
“兩位可是要去講經殿誦經?”
陸澂看向阿渺。
阿渺對住持道:“今日主要是為祖母祈福,另外上回聽智鏡講密宗的巫法也很有意思,想再聽聽。”
住持道了聲“阿彌陀佛”,領著阿渺去大殿叩拜祈福,又讓人去傳智鏡前來相見。
阿渺悄聲對陸澂說:“你不是說,阮貴妃以前對你和你母親用了南疆的蠱毒嗎?今日既然來了,就順便再問問法師,看看有什麼法子可以防止她再對你下毒。”
陸澂拜入冉紅蘿門下多年,如今對蠱毒的了解早已遠勝旁人,但聽見阿渺特意為了他去打聽防備的方法,心底一股溫柔浮漾,頜首道:“好。”
從大殿祈完福出來,阿渺抬眼便見智鏡正從對麵的廊下徐徐行來。
而殿階上另一側,陸澂正和住持說著話。
她抓緊時機,上前與智鏡見禮,壓低聲問道:“我哥哥可有回信?”
智鏡朝阿渺合掌還禮,眉目低垂。
“無信。但安小將軍親自來了,此刻就在城西月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