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下雨
許依依是晚上快睡覺前才接到溫藍的消息的, 她都以為自己看錯了。
“你認真的?”她給她發短信。
溫藍回:“我已經到樓下了。”
許依依:“……”
兩分鐘後,許依依給她開了門,看到她手裡的行李箱, 連忙替她提進來:“快進來。”
溫藍對她笑笑, 進屋換了拖鞋。
鞋櫃裡的陳設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像她沒有離開過。
溫藍忽然就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她以前住的房間還是空著的,陳設都差不多,簡單收拾打掃了一下就能入住。
溫藍撥了撥窗前掛著的那串風鈴,忽然想起剛結婚那時, 江景行就來過她住的這個地方。那時, 他們還不是很熟, 她有點怵他, 在他麵前有些局促,但又禁不住被他吸引。
許依依原本都要睡了, 因為她的到來, 也不去睡了, 而是把她拉到了客廳,還把想睡覺的尹蕁都給叫了起來。
“有什麼事情不能明天再說?”尹蕁一副要崩潰的表情。
“藍藍和她老公都這樣了, 你還睡得著?塑料閨蜜啊你!”許依依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圓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控訴。
尹蕁翻了個白眼,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男人嘛, 沒了這個再找一個就是。結了婚都能離婚,怕什麼?而且,這不還沒離嗎?就算真要離, 也肯定是藍藍占便宜。財產對分的話,她下半輩子不用奮鬥了,還白睡那麼帥一個帥逼老公。”
溫藍原本心情還挺鬱悶的, 聽她這麼說都笑出來了:“你說的好像還真有那麼幾分道理。”
可惜,抹不去心裡那種苦澀,再強撐笑意也不過苦中作樂。
許依依被尹蕁噎得說不出話來,眼睛瞪得老大,偏偏還無法反駁。
尹蕁又笑了笑,卻是正色看向溫藍:“不過,作為朋友,我還是願意當一個聽眾的。朋友和睡覺之間,那還是朋友重要點。說吧,乾嘛搬過來?”
“搬過來還能乾嘛?當然是吵架了。”許依依像是終於找到機會懟她,完全不遺餘力。
尹蕁拆了包瓜子來嗑,邊嗑邊喝茶,不跟她計較。
她的目光落在溫藍身上,似乎是在等她說下去。
溫藍想了想說:“確實是有一些矛盾,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許依依:“他出軌了?”
在她貧乏的腦容量裡,男女吵架,無非是這個。
溫藍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她才好,苦笑:“跟這個沒關係。”
“說你蠢你還不承認。要是他真出軌,藍藍現在早就找律師辦離婚手續了,隻是搬過來冷靜一下?”尹蕁頗看不上許依依這種家裡有礦頭腦簡單的家夥。
許依依不服氣:“男人嘛,除了出軌還能有什麼彆的劣習?對大多數女人來說,男人的很多劣習都能忍,唯獨這一點完全忍不了。”
尹蕁冷笑,見桌上有煙盒,撥過來就抽了根,熟練地夾上指尖:“所以說女人悲哀,男人那麼多的劣習都能忍,不出軌反倒成了能歌頌的了?有沒有想過,這是底線,是男人應該遵守的底線!”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不出軌的男人都是稀缺品種。”許依依搖頭歎氣,“而且,很多女人還真覺得男人不出軌就不錯了。”
尹蕁:“所以我寧願不結婚。”
溫藍點頭,覺得她倆說的都挺有道理。
不過,她和江景行的矛盾跟出軌這種爛俗事情沒關係。
某一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吵架也是理智清晰的拉扯。可溫藍此刻覺得,還不如剛剛大吵一架,把情緒發現出來,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得勁。
她不過就是隻紙老虎,表麵裝得雲淡風輕,心裡其實很在意。
尹蕁又對她說:“我支持你離開鼎華。像你說的,中宸對鼎華的控股早就達到了可以決策的地步,你等於在你老公的羽翼下,雖然享受他的庇護,但說得難聽點,他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就死,這太沒有保障了。而男人對於自己能夠完全掌控的女人,往往是不會多上心的。不管是從工作角度,還是從情感角度出發,我都覺得你應該離開鼎華。女人可以利用男人,但絕對不能被男人所左右。”
“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們還是早點休息吧,我明天還要去交接工作。”溫藍站起來,徑直回了房間。
她不是個喜歡把感情擺到朋友麵前說道的人。
感情這種事情,始終是私密的,彆人沒有經曆你經曆過的事情,談何共情?
她也不需要所謂的“意見”。
感情這種事情,隻能當事人自己想清楚,旁人說再多也是惘然。
帶著這種思緒,溫藍在床上輾轉反側,努力勸服自己入睡。事實上,她這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著。
兩個人睡久了,再回歸一個人睡真的很不適應。
她不想承認,但還是有點想念江景行從後麵抱著她,讓她枕在自己臂彎裡寵溺地吻她的樣子。
溫藍覺得自己挺沒出息了,這才第幾天?
她甩甩腦袋,決定不去想,強迫自己進入夢鄉。等綿羊數到第101隻的時候,她的呼吸終於逐漸平穩。
溫藍是個下了決定就要立刻付諸行動的人。
禮拜一她一早就去了公司,向程穎遞交了辭呈,程穎萬般挽留都無濟於事,便窮圖匕現,表示人走可以,VISSO得留下。
溫藍寸步不讓:“這是我創立的品牌,從設計、人員招募到招商辦秀,全是我一力經手的。”
程穎也笑:“可這都是建立在背靠公司這棵大樹的基礎上。鼎華給了你這個平台,你才能施展,年輕人不能這麼好高騖遠,小心爬得越高,跌得越狠。而且,你這麼一走了之,江總同意了嗎?”
溫藍一怔,心裡那一刻產生了極其不好的念頭。
去洗手間的空當,她發了消息給江景行:[你讓程穎扣著我?]
那邊很快就回她了:[?]
簡單的一個問號,充分表達出了他此刻的心理。
發完後溫藍也冷靜下來了,她直覺自己錯怪了他。
江景行這兩天沒有聯係過她,雖然她走那天他極力挽留,可她真的離開以後,他又給了充分的空間和尊重。
不像淩旭,剛分手那段時間對她狂轟濫炸,一天八百個電話恨不得把她電話打爆,逼得她隻能拉黑他。
這方麵,江景行充分地展現了他的素質和情商。
不過,也讓溫藍有些悵然若失。
人就是這麼犯賤,他要是拚命黏著你,你恨不得比誰跑得都快,可他不來打擾你了,你又不自在起來,甚至忍不住頻頻被勾起過去的記憶。
這兩天,她沒有少想他,不過嘴上不承認罷了。
隻能用工作麻痹自己。
而且,她有時候也會卑劣地想:也許這又是他玩的套路——欲擒故縱。
這人深諳心理學精髓,知道怎麼樣拿捏一個人的心。
溫藍回到辦公室,程穎卻意外地換了一副笑臉,不但同意了她離開,也同意她帶走VISSO,甚至提出她可以帶走用慣了的下屬。
溫藍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忍不住道:“剛剛是不是有人給您打電話了?”
程穎有些為難。
溫藍:“沒事兒,您說吧。”
程穎這才道:“江總給我打電話了,讓我不許為難你。”
又有些疑惑地問她,“你跟江總是不是吵架了?”
江景行會親自打電話給她警告她,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重新定義了一下溫藍在這位心裡的地位。
“程總,這是我的私事。”溫藍不想聊這些。
程穎忙賠笑:“沒事兒,你說吧,你想帶走誰?我直接給你批了。”
這事溫藍不能拒絕,得力的下屬很難找,出去現招也不現實:“謝謝了,當我欠您的。”
程穎大度地笑笑:“哪能呢?”
溫藍把工作地點暫時定在肖村那邊的一棟老寫字樓,地方挺簡陋的,勝在便宜,且能快速入駐。
她車技不好,還不如坐地鐵,還能省點兒油費。
離開鼎華後雖然算不上不順,但也算不上順遂,好在從前的人脈還在,她不主動提起,人家就不知道她和鼎華鬨掰的事兒。
陳夏萱和季敏幾人還是待她非常優厚。
不過,溫藍心裡也清楚,這和她和鼎華關係如何無關。
她很清楚她們是為了什麼對她另眼相待。
說起來也是悲哀,明明和江景行鬨成這樣,無形間還是享受著他身上附帶著的光環。
偏偏她不能摒棄這些,也做不到。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正離開鼎華後,一切更加明顯。
結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溫藍回到樓底下時,全身的細胞都沒有得到放鬆。
原以為這種高強度的工作會讓人忘記一些事情,但是事實上,人在極致的疲累過後,大腦反而會呈現一種極致的興奮和清醒。
這真是糟糕透了。
溫藍望著空蕩蕩的入戶口,腳步停下來。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入戶口和之前的住處那麼相像呢?
她覺得她是瘋了,這種老破小,怎麼會和那種豪宅的布局相似。
溫藍靜靜站在那邊,拿出了手機,卻意外發現江景行發了一條朋友圈。
時隔三天後,第一次發了一條。
偌大的餐桌上擺了兩碗麵,筷子卻隻有一副,擱在其中一碗上。
配字:[做完以後才想起來,她走了。]
眼睛忽然就酸了一下。
溫藍抬頭眨了眨眼睛,把濕潤感又憋了回去。
她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
誰知道這是不是他的苦肉計。
他怎麼會發這種啊?以江景行的驕傲,不是個喜歡把自己的私事發朋友圈的人。
果然,過一會兒她再刷新,那條朋友圈已經沒了。
像是他一時失智發的,清醒後馬上就恢複了理智。
卻像是在她平靜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顆小石子,帶起一圈又一圈泛動的漣漪。
溫藍不淡定了。
人是真的犯賤啊,他不來打擾,她反而忍不住去思念。
尹蕁晚上有飯局,隻有許依依在。
看到她,許依依就過來幫她提包:“我們的大設計師回來了。”
“你這話像是在諷刺我。”溫藍笑著將包勾著挑給她。
許依依狗腿地接過:“哪兒能呢?你沒看ERP雜誌嗎?你上了這一期的首刊啊!”
溫藍愣住,接過她的手機看去。
果然,觀望頭條就是這一期的目錄概述,她赫然在列,版麵還很靠前。
ERP是業內有名的時尚雜誌,專門報道國內外有傳奇經曆的服裝設計師,國內設計師也就羅嘉懿上過一期,還沒這麼靠前。
“你要火了你要火了,要是再有幾個大牌明星跟你合作,名氣一上去,還怕掙不到錢嗎?”
溫藍喜悅的同時也覺得挺不可思議,她從來不相信天上掉餡餅這種事情。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溫藍馬上拿起來,結果發現是瘟疫打來的。
她的表情落了下去,心裡有稍縱即逝的失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期待什麼。
收拾好情緒後,她給接通:“什麼事兒?”
“姐,這個禮拜天我生日,你彆忘了啊。”溫奕的聲音聽上去很快樂,“我定了安縵酒店。”
“知道了,我會過去的。”她掛了。
翌日一早她就定了蛋糕,到了那日,晚上早早離開了工作區。
“我到了。”到門外時,溫藍還給他打了個電話,沿著露天長廊縱深往裡。
這一處總統套房坐落在傾斜的山坡上,四周是仿造原始森林設計的,灌木茂盛,偌大一個院落在東西南北四個角開了缺口,陽光斜斜照進,有種寧靜悠遠的空曠美,仿佛能洗滌心靈。
包廂是沒有門的,溫藍轉過一個拐角就到了。
偏廳和主廳相連,也隻用文化石格擋,入口就是一個生態水池,流水潺潺,頗有意境。
“姐——”溫奕看見她,殷勤地接過了她手裡的蛋糕,拉著她往裡走。
溫藍一開始不是很明白,等進了最裡麵的包間,看到斜倚在露台邊的人,忽然就明白了。
她回頭涼涼掃了溫奕一眼。
溫奕乾笑:“你跟姐夫怎麼吵架了呀?”
溫藍:“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摻和什麼?”
溫奕撇撇嘴:“這麼好的男人,過了這村沒這店了,你還拿喬?”
“你是不是討打?”溫藍冷笑。
江景行聽到她的聲音,回頭朝這邊望來。
他隻穿了件黑色的襯衣,皮帶收住窄瘦的腰,隨著轉身,敞開的領口露出些許風光。
溫藍盯著他看了兩秒,目光轉開。
感覺他清瘦了點,那雙眸子更顯淩厲。
可真正望入時,又覺得有一種要將人拽入潭底的落寞。
以至於她不太敢跟他對視。
兩人間視線交錯的那一刻,都沉默了。
溫藍回頭和其他人交流,有溫奕的同事,也有高中時的朋友。
他們有共同的話題,也有相似的經曆,很快就能融入到一起。反觀江景行,在這個局裡像是一個異類。
沒有人主動跟他搭話,他也不想放低身段去迎合其他人,就一個人去了露台上抽煙。黑暗裡,火星子明滅,襯得那雙如寒潭般的眸子,格外深邃、冷漠。
“小弈,這誰啊?氣派倒是不錯。”一人問。
“那可不,我姐夫?中宸集團你們聽說過嗎?我姐夫的。”溫奕得意洋洋,喝多了,滿麵紅光。
他平時就很得瑟,稍微有點成就恨不得嚷嚷得整個朋友圈都知道。
溫藍真覺得沒眼看,默默開一瓶雞尾酒,邊喝邊半倚著沙發朝遠處望。
耳邊聽得眾人有一搭沒一搭討論著:
“真的假的啊?他叫什麼名兒?”
“江景行。”
“就是北京有名那個公子哥兒?我聽過他的小八卦,前段時間明遠鬨得沸沸揚揚的案子,聽說就是他在幕後操控,可真夠狠的,把申達往死裡整啊,聽說那個陳默就是聽了他的指使才……現在利用完了,一腳踹開。狗咬狗,都不是好東西。”
“……不會吧?看著不像啊,氣質這麼好,翩翩貴公子。”
“你們女人啊,就是隻看臉。這些個投資公司信托代理的,有幾個屁股底下乾淨?不過是沒被挖出來罷了。陳默不是好人,申達有問題,這中宸就乾淨了?明遠還是中宸控股的呢。”
溫藍多看了此人一眼,年約三十,油光滿臉的,說起來時眉飛色舞,有種異樣的挖掘彆人隱私的興奮。
溫藍走過去,敲敲他麵前的桌麵:“您是不是喝多了?我人還在這兒,這麼說我老公,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這人一愣,顯然沒料到隔那麼遠她還能聽到,聽到了她還會走過來提醒自己。
這種事情,不都是聽到了也當沒聽到嗎?
溫藍平時也是這樣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特彆煩躁,就不想聽這人在這邊聒噪 。
說話時,她目光一一掃過其餘人,被她看到的人紛紛垂下頭去。
溫奕訕訕開口打圓場:“姐,他們沒彆的意思,就是喝多了……你知道的,閒聊嘛。”
“交友不慎。”溫藍瞥他一眼就走開了。
不是沒看到其餘人或憤恨或不屑的目光,她無所謂。
人不可能討好每一個人。
人也總是在往高處走,帶不來同等價值的人,不需要放低身段去深交。
她有時候看不慣溫奕就是他這副和稀泥的樣子,永遠不知道自己需要和什麼樣人交往,拒絕什麼樣的人。
溫藍不太想呆在這地方了,轉身朝外麵走去。誰知,露台和外麵的弧形走廊是互通的,她拐著拐著就和江景行狹路相逢。
隔著溫泉池,溫藍停下了腳步。
雖然隻過了三天,溫藍那一刻竟有種想要說出“好久不見”的想法。
好在這個想法隻在腦海裡過了一下就被她壓下去了。
“你怎麼會來參加這種小年輕的聚會?”
“我從來不參加這種聚會。”他哂笑,像是自嘲。
“那為什麼……”話一出口她就後悔,感覺著了他的道。
還能為什麼?
其實這話語裡的陷阱太明顯,但凡她稍微不願去接,就接不下去。
可她接了,幾乎沒有思考,像明知是陷阱,但樂得往下跳下去。
承認吧,其實你也並沒有那麼淡然。
——有個聲音在她腦海裡不斷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