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夏腦瓜子嗡嗡的, 隻覺得大佬這兩下,全完敲在了她頭蓋骨上。
“是啊岑枳,”黨夏蹭一下從馬嘉悅位子上站起來, 一臉嚴肅地對岑枳說,“做人最忌諱三心一意, 既然你一開始就坐在這兒了,那就要堅定地坐下去啊!不要想東想西的!”
“……?”
岑枳張了張嘴,眼睜睜看著黨夏義正辭嚴地說完, 轉身,扯著她還沒來得及放的書包, 一溜煙跑回了自己座位上。
教室裡已經來了三分之一的同學,剛還吵吵嚷嚷的氣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
非常好學,隻剩下唰唰唰抄作業的聲音。
岑枳眨了眨眼,默默掏出英語書,隨便翻開一頁, 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還沒看進去兩個字母呢, 就看見那隻剛剛跟敲人頭蓋骨似的漂亮爪子, 指尖勾著個小盒子, 晃到她眼前。
一隻開著透明小窗的甜品盒子, 不輕不重地擱到了她翻開的英語書上。
岑枳看見裡麵的草莓切片,微愣了下,下意識朝身側看過去。
賀知野已經拉開椅子坐下了。
岑枳茫然問他:“給, 我的?”
賀知野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裡,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岑枳盯著他的唇角眨了眨眼。
“你的意思是:”自行揣摩並緩緩問出了口,“不然呢?”
“……”賀知野都快被她氣笑了。
這會兒倒是聰明。都會自問自答了。
岑枳見他唇角吊兒郎當地提了提,估摸著自己沒估摸錯, 於是接著問:“為什麼呀?”
賀知野微斜頭看著她:“促銷。”
他聲音懶洋洋的,沒有半點兒說胡話的不淡定。
岑枳微張了下嘴:“哦。”
但也沒明白為什麼促銷就要請她吃。
小姑娘點了點頭,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甚至擰回頭盯著那塊蛋糕,臉上擺出了一副挺為難的樣子。
賀知野開始不爽。
怎麼,他還能給她蛋糕裡下點兒毒?
完全不知道她在猶豫什麼的賀知野,有限的耐心非常輕易地告罄,直截了當地問:“不吃?”
岑枳愣了下,偏頭看他。
隻覺得她要是再不說話,賀知野就能叫她“不吃就扔了”。
“不是哦。”岑枳趕緊搖頭,苦惱地撓了撓臉,組織了一下語言,老實但委婉地說,“我這人有個毛病,這些不是體能維持必須攝入的食物,我吃它們的日子,都務必固定。”
賀知野反應了兩秒,有些好笑地替她說完:“就是今天吃了,以後每個周一的早上,都必須吃。”
又想吃,又惦記著沒必要的減肥,於是就給自己找了個完全不沾邊兒的理由。
“啊。”岑枳微愣,點了點頭。
沒想到賀知野居然能理解她。
“知道了。”賀知野撩了她一眼,“以後他們家,每周一都促銷。”
“?”岑枳一臉迷茫地看著他。
賀知野微眯了下眼。
他發現了,和他小同桌說話,似乎得直白一點兒,稍稍拐個彎兒,她都有可能不理解。
無奈地歎了口氣,賀知野用殘存但不多的耐心說:“以後每周一,都有。”
岑枳又好奇,下意識問:“可你為什麼要給我……”
賀知野唇角掉下來,麵無表情看著她。
“……”岑枳無聲張了張嘴,選擇閉嘴。
類似的情境在戚舟和她身上也發生過,岑枳很有經驗。
戚舟:“問那麼多,你到底吃不吃?”
岑枳:“吃,吃。”
戚舟:“吃還問那麼多!”
岑枳:“哦,哦,對。”
是得不到答案的。問了也白問。還顯得她像個傻子。
“那我每星期,”岑枳抿了抿嘴,克製了一下笑意,慢吞吞地說,“隻能多吃這麼一次,不能再多了哦。”
賀知野腦袋微側看著她,長睫半闔著,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壓了下嘴角毫不明顯的上翹幅度。
岑枳有了長久的預期,安心地拆開盒子,拿出甜品店自帶的小勺,手指頭不太靈活地捏住,挖了一小勺,美滋滋地送進嘴裡。
等新鮮草莓和奶油甜香在嘴裡蔓延開,岑枳又後知後覺地想起賀知野敲著桌子說的那句:做人,不能三心一意。
她那會兒還什麼都沒答應黨夏,所以賀知野這句話的潛台詞,到底是什麼?
岑枳抿住空勺,盯著蛋糕夾層裡的草莓碎,開始沉思。
賀知野看著她傻乎乎的,不知道又在想什麼的樣子,既覺得好笑,又有點兒說不上的無奈。
指尖擱在桌麵上輕點了兩下,賀知野:“你……”
岑枳聽見聲音,小勺子抵在唇上,慢吞吞地偏頭:“嗯?”
等了三四秒,賀知野卻沒說話,岑枳眨巴了兩下眼睛。
賀知野傾身,拿了本英語書翻開,一手挑了支水筆:“沒事,吃吧。”
“哦。”岑枳摸不準他的想法,乖乖點頭,繼續低下腦袋揣摩“三心一意”。
周六中午,賀知野又去過那家小麵館兒。
上餐的時候,老板娘特意和他聊了兩句。
“小帥哥,上回那小姑娘是你同學吧?”老板娘說,“她上周末來我家吃了兩天呢。”
“嗯?”賀知野微愣了下,看向她。
“就那個,”老板娘想了下,“上禮拜六跟你坐一桌,留著學生頭,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長得很漂亮的那個小姑娘。她後來連著來我這兒吃了五頓,”老板娘伸出五根手指頭,“禮拜天早上都來了。就是,”老板娘笑了笑,“就是都沒碰上你。”
賀知野眉心一跳。
老板娘見他不說話,又添了句:“每回都是一個人來,瞧著怪孤單的。”
賀知野滯了下,頓了得有兩三秒,才不帶什麼情緒地笑了下,道了聲謝。
老板娘轉身忙活去了,桌上的湯麵熱氣騰騰,旁邊一桌四個女孩子,邊吃邊聊熱熱鬨鬨,時不時聊嗨了還得控製一下笑聲。
賀知野突然有點兒下不去筷子。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黨夏其實也不怎麼陪他同……陪岑枳吃飯。
除了周三在小食堂能看見倆小姑娘坐一塊兒吃,大多時候,岑枳中午都是一個人去北食堂的。因為有好兩回,馬嘉悅楊垚拉他上商業街吃中飯,他都看見黨夏身邊坐著的,不是岑枳。
更彆提每天晚上那頓。
更指望不上那個不靠譜的網戀前任。
關於吃飯有沒有人陪這個問題,賀知野其實是不在乎的。要是沒有馬嘉悅楊垚拉著,他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也挺習慣一個人待著的。沒了馬嘉悅的呱噪,腦袋都沒那麼疼。
但他同桌明顯不是。
小姑娘上周五給他帶了藥,他沒去學校。
上周六看見他去那家麵館兒吃過飯,為了能再碰到他,連著去吃了五頓。
結果還是一個人。
那天晚上和她一塊兒回小區的時候,賀知野看見她家從院子到客廳,都沒有一絲亮光。
可見家裡是沒人等著她的。
班裡人都知道她從S市來,那她父母呢?家人呢?
小姑娘除了周末,一天三頓都在學校食堂解決,哪個家裡有大人管著的能這樣。
於是,一個千裡迢迢背井離鄉來遠方上學,腦子不太靈光還沒有朋友的小可憐形象,瞬間就非常立體了。
賀知野是了解自己的,同情心和耐心在他這兒,都屬於稀缺資源。
所以那一刻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不是滋味兒,就讓他很煩躁。
結果小姑娘還變本加厲,那一幀牽住他衣角,委屈巴巴小心翼翼,又故作鎮定說要請他吃蛋糕的樣子,擋也擋不住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
賀知野閉了閉眼睛,像是為了證實他小同桌連吃五頓湯麵的壯舉和他並沒什麼關係,做了個自己都覺得很像神經的決定。
——然後用事實證明,和他“和好”之後,小姑娘這周末,一連五頓,再沒來過這家麵館兒。
……
“哦對了,”岑枳吃了一半,對賀知野說,“我給你帶的藥,還在你課桌裡。”
賀知野回神,胳膊伸進去摸了下,拿出來。
“不確定你是著涼還是熱症,”岑枳下意識湊過去,指著那倆盒子上的適應症說,“就兩種都給你帶了。”
賀知野睫毛尖輕輕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