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岑枳說完,就一盒疊著一盒,極其自然地要往自己書包裡收。
不太靈活的小手指都擋不住她回收神藥的決心。
“……?”賀知野眉梢輕挑,水筆一歪,輕輕在她手背上敲了下。
岑枳手一頓,看他。
“怎麼,”賀知野懶懶散散地問她,“送出去的東西還要回收?”
“……啊,”岑枳認真揣摩後,一把將兩盒藥推到他麵前,大方又好心地提醒他,“那你記得在20xx年x月x日之前就病,過期了就浪費了。”
“……”嗬。
他就不該對這傻子有什麼指望。
賀知野麵無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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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課。
“爸爸,我今天要吃酸辣湯,你倆陪我上小街吃去。”馬嘉悅照例提要求。
賀知野慢騰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去。”
“操!那你要吃什麼?”馬嘉悅撐著他課桌擋住他去路,“不吃飯升仙啊!”
他這麼關愛老父親,也是有原因的。
從小到大,馬嘉悅一直覺得賀知野這人挺神奇的。不光是在智力體力心力腦力各種力上碾壓他的那種神奇,而是真的覺得這個人很神乎。
他也不知道賀知野是因為做什麼事兒都太容易成功,體會不到挑戰性帶來的愉悅感,還是因為……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糟心事兒,似乎對什麼東西都淡得很。
淡得生出一種無欲無求的佛性來。
譬如,馬嘉悅一直非常自信地認為,他要是一年不找賀知野,賀知野這狗東西絕對也能一年不找他。
並且不會問你理由,不會問你討要任何說法。
馬嘉悅不知道這位少年長成今天這種性格,是不是多少和他比簡星疏還糾結的家庭關係有關。
但用他這麼多年看小說的經驗來判斷,這種高智商的孤僻少年,要是沒人在乎他,是很容易出事兒的。
他,馬嘉悅,這麼有情有義,這麼義薄雲天的一個真男人,怎麼能讓他的好兄弟出事兒?那必須不能夠。
所以他和楊垚做什麼,都得拉著賀知野。
讓賀知野感受到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彆他媽一個想不開,就飛升成仙去了。
賀知野自然不知道自己簡單的兩個字,已經讓馬嘉悅發散了這麼多。
抬起胳膊,賀知野手背撩開他:“吃食堂。”
“吃……”馬嘉悅愣了下,都忘了攔住賀知野,看向楊垚,“他吃啥玩意兒?”
這種時候,就得靠智力正常的楊垚了。
“你枳姐,”楊垚抬了抬眉毛,壓低聲音,“最愛吃的玩意兒。”
“臥,”馬嘉悅睜大眼睛,“槽?”
“謔!爸爸——”賀知野磨磨嘰嘰的,這會兒教室裡都沒幾個人,岑枳也一早出教室上廁所去了。馬嘉悅笑得賤兮兮地飛奔到他身邊,胳膊肘頂了頂他,小聲道,“終於和我枳姐和好了?你說你倆上禮拜乾嘛呢,到底為什麼吵架啊!”
他上禮拜都快憋死了!一個是他孝順了十幾年的爸爸,一個是他失散多年的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倆人那氣壓低得他連笑一下都覺得是罪過,很有種這個家要散了的錯覺。
賀知野輕嗤了聲,沒看他,往樓下走:“你怎麼那麼能想呢。”
“還說沒吵還說沒吵!”馬嘉悅歪著頭隔空點他,“沒吵你倆不說話!”
賀知野撩了他一眼,非常正經:“嗓子疼。”
“……我去你大爺的!”馬嘉悅都氣笑了,“你他媽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不能淩.辱我的智商知道不!”
連楊垚都樂了,忍不住替馬嘉悅說話:“阿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老給孩子做這種降智訓練,才導致他長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麵。”
“滾蛋!”馬嘉悅笑罵他。
賀知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大概是他這胡話,連馬嘉悅這個智商的都蒙不住,的確挺好笑的。
又或者是感冒完全好了,心情不錯,突然一下子忍不住,跟著他倆一塊兒,像個神經病似的無聲笑起來,笑到肩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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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食堂很大,好在岑枳每天的路線非常固定,連上完廁所走到食堂的用時都極其規律。
賀知野不緊不慢走到北區食堂門口的時候,正巧遇上岑枳。
馬嘉悅立馬對著賀知野擠眉弄眼的,眼皮子都快眨黏連了:“神機妙算啊爸爸。”
賀知野沒有絲毫尷尬和不好意思,非常淡定地瞥向岑枳。
岑枳作為一個合群的小朋友,當然是要笑眯眯和他們打招呼的。
馬嘉悅作為一個孝子賢弟,為了這個家能不散,當然是要極力融洽家庭氛圍的。於是誠邀“這麼巧”遇上的岑枳一塊兒共進午餐。
岑枳自然沒什麼意見,反正開學第一周就和他們一塊兒吃過飯。
況且平時她在食堂吃,還有點忐忑呢。她就一個人,時常會有人要和她拚桌,每次都是不同的麵孔,說實話,她還挺緊張的。
有賀知野他們三個一起,她還安心一些。
四個人打好飯,馬嘉悅一坐下就跟岑枳說:“枳姐,你這周五晚上有空不?”
岑枳腦袋從餐盤上方抬起來:“有的。”
“那正好,”馬嘉悅樂顛顛的,“周五放了學一塊兒走,我生日,去玩兒啊。”
岑枳愣住,有點淺淺的焦慮冒上來,不知道該怎麼回他好。
“很、很多人嗎?”她有些緊張地問。
“都是朋友,”馬嘉悅以為她不好意思,再次熱情邀請,“來啊枳姐,你要是怕和我們一幫男的玩兒沒意思,我把黨夏也叫上。”
岑枳擱在膝蓋上的手指頭來回捏了捏,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偏過腦袋,小聲問賀知野:“你也去嗎?”
賀知野垂眼她,低“嗯”了聲。
岑枳點點頭。
連不合群的賀知野都去。
那她、她也去吧!
還好馬嘉悅今天就和她說了,她能有五天的時間做心理準備。
“好。”岑枳深呼吸了一口,鄭重地點頭。又問了馬嘉悅具體的時間和會去的地方,準備回家之後查一下大致方位和內部陳設。
見岑枳重新低頭吃飯,馬嘉悅立刻對上賀知野的視線,抽搐似的不停挑眉,笑得一臉曖.昧,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啊爸爸,我枳姐一聽你去,立馬就答應了。你這魅力,嘖嘖嘖!
賀知野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又下意識掃了眼岑枳還捏緊的手指頭。
小姑娘不僅腦子不太靈光,似乎,還是個社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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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那場未知生日宴帶給岑枳的緊張感淡下去之後,“做人不能三心一意”的深層含義又重新把她包裹住。
一直到快放學前的那節自習課,岑枳終於忍不住,把冥思苦想深思熟慮了一天的想法,問出了口。
“那個,”課間,岑枳打斷了裝模作樣盯著化學習題冊發呆,手裡還不忘捏著支水筆轉悠的賀知野,“我有個事情,想和你確認一下,你有空嗎?”
賀知野轉筆的動作沒停,下頜微偏了下,眼皮耷拉著掃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說。”
“你早上說的那句話,我想了一整天,”岑枳非常誠懇地說,“我現在想出結論來了,你看看對不對。”
賀知野手指頭上機械轉動的水筆一頓,右手婉兒撐著桌沿兒,慢騰騰地靠進椅背裡,腦袋微偏,看著她。
岑枳向日葵似的,視線始終尾隨著他,挨著課桌擰過身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把賀知野沉默但似乎重視了一些的樣子,理解成:來,展開說說。
“你的意思是,”岑枳問他,“我可以一直坐在這裡了?”
賀知野盯了她兩秒,話音懶洋洋的:“嗯。”
“那你,”岑枳小聲問他,“再也不趕我走了?”
賀知野耷著的眼睫毛壓了下:“嗯。”
岑枳的情緒明顯上揚起來:“那我們接下去的兩年,都是同桌了?”
賀知野眉梢輕挑了下:“嗯。”
岑枳笑眯眯的,一整排小米牙都笑了出來:“那我們倆,就這麼定下了?”
賀知野:“……?”
沒等賀知野回答,岑枳就窸窸窣窣地,做賊一樣在課桌肚裡一陣摸索。
兩隻手從書包裡拿出來的時候,賀知野隱約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甜奶香。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女孩子柔軟的指腹,就不輕不重地在他掌心無意點了下。
抽離開的時候,他大喇喇擱在膝蓋上的左手掌心裡,已然被人塞了個東西。
小姑娘側趴著頭,唇角翹著,小聲說:“你收好。”
說完,像是又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對上他視線,語速又慢,又鄭重,補充道,“定金。”
賀知野隻覺得眼睛像是被窗戶外麵的夕暉晃了下,眼皮觸電似的一跳,視線下意識壓進掌心裡。
那東西裹著藍白色的油蠟紙,正麵還趴著一隻不咬人的時候,看著安靜又乖巧的小兔子。
一顆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