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畫麵慢悠悠地重現。
投籃器電子記分牌上剛過二等獎分數線,賀知野就在周遭一圈兒“臥槽牛逼”聲裡突地收手,任由投籃器吐出最後兩顆球,卻仿佛比賽已經結束,絲毫沒有要再碰的意思。
先前料定了賀知野會裝逼失敗的工作人員這會兒比賀知野還激動:“兄弟你投啊投啊!給你女朋友贏那個最大的兔子!”
岑枳一頓,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賀知野閒懶出聲:“不了。”
“我們家小……姑娘就想要二等獎。”他偏頜看她,笑意低淡又張揚,“怕分高了你們不給,她會哭。”
……
“誰會為了這個哭哦。”岑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狗狗抱進了懷裡,努力抿掉嘴角上彎的弧度,小聲嘟噥。
抱著狗狗,她竟然又想到了賀知野自問自答的那個問題。
要是在密室出口,當時她身邊站的是彆人,她會抱嗎?
譬如沈彥。
岑枳皺了皺臉,她好像更願意變成“心疼地抱緊我自己”表情包。
“??”
完了呀岑枳,我都懷疑你當初的抱大腿是借口,其實一早想占賀知野便宜了!!
“……”
她不會是瘋了吧?
岑枳蹭地一下坐了起來,抓了抓翻來覆去亂成雞窩的腦袋,突然想,不知道扔了這麼多問題考考她的賀知野,有沒有睡著呀。
岑枳舔了舔唇,一手抱著狗狗,一手撐著床墊子,靜悄悄地挪下床。
她趿上拖鞋,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拉開窗簾,在自己家也跟做賊似的,旋開窗戶卡扣,一點一點移開玻璃窗,慢吞吞地探出小半個身子,最後費勁地旋過腦袋。
賀知野大概是覺得有點兒熱,在陽台供完一支煙,正站在臥室窗邊開著窗吹冷風。
他正低頭微側過臉,抬手在右耳耳根連著下頜線的地方捂了下,就看見樓下沒開燈的窗戶裡,突然探出個腦袋。
賀知野:“……?”
岑枳:“……”
夜遊的大橘:“哇哦~~”
“你瘋了?”賀知野嗓音低沉發緊,情緒複雜地問她。
就小姑娘那個擰巴著的姿勢,萬一摔出去,他跟小區野貓似的直接從二樓跳下去都接不住她。
“……”岑枳維持著和她心情一樣卷曲纏繞的姿勢,眨巴眨巴眼睛,老實回他,“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賀知野:“…………”
-
周四一早。
“昨晚還去補課了?”賀知野掃了眼她淡青色的下眼圈兒,嗓音平淡,問道。
“啊。”岑枳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滿腦子還是昨晚的名師突擊。
賀知野看了眼背著小書包,被雞得蔫蔫巴巴可憐兮兮的小姑娘,輕咬了下後槽牙,有些話滾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
秋季校服外套寬鬆,岑枳出門的時候書包就背得七歪八扭,這會兒沒走兩步,一側的肩帶都快滑到胳膊上了。
“……”賀知野嫌棄地眯了眯一側眉眼,伸手過去拎住她書包提手,“鬆,往前走。”
岑枳微微愣了下,立刻明白了賀知野這回是真的要幫她拿書包。
於是乖乖“哦”了聲,胳膊從書包帶子裡解放出來。
小姑娘眯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笑眯眯地對他說:“同桌,你好好哦。”
賀知野耷眼看著她嗤了聲,勾了勾唇。
-
賀知野帶著她直接去了南樓高二(1)班,就在一樓頂頭第一個教室,熟門熟路。
南樓用的還是一中的老教學樓,也翻新過,但周遭綠化植被還是原來的,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沒事兒穿個迷彩服都能巧妙隱身。
譬如此刻在一樓走廊外麵,(1)班前門口那棵大槐樹後麵突然冒出的人,就埋伏得很有技巧性。
“岑枳。”簡星疏從樹乾後閃出來,站在一樓石砌的鏤空走廊外麵,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懶洋洋地叫她,“過來,有話和你說。”
岑枳和賀知野同時一頓。
賀知野眯了瞬眼睛,不動聲色地微側過身,嚴嚴實實,把岑枳整個擋在了簡星疏視線之外。
居高臨下癱著張臉,垂眼看著簡星疏。
你他媽,昨晚,還沒說夠?
走廊地基比外麵高一點兒,簡星疏微揚起下頜,明明白白從賀知野臉上看到了一行字:老子,好他媽,不爽。
哈!
簡星疏好爽!
但剛爽完沒半秒,又不爽了。
他之所以今早找岑枳,是因為前幾天壓根沒來學校。更彆說晚上補習的時候了。
家裡那位大概率是要不行了,連他都被揪著去了好幾趟醫院。跟他在了黑白無常就不敢上門似的。
簡星疏覺得岑枳這小姑娘是會冷暴力的。一直沒主動和他說話。
要不是他靠著周一二三晚上要補課的機會,“勉為其難”通知她上課和司機去接她的時間,簡星疏覺著這小姑娘能一輩子不和他說話。
明明他隻說了三天不要和他說話,她就不能主動一點兒嗎?!
但有些話,他又得好好和她交代。
“岑枳,”簡星疏又叫了一聲,“過來。”
“……”岑枳看著眼前賀知野寬而瘦削的肩背,慢吞吞地偏過腦袋。
卻在下一秒被賀知野反手一下摁了回去。
岑枳:“?”
“有事?”賀知野平著嘴角,聲線寡淡。
簡星疏看著他,吊兒郎當地嗤了聲:“我和我……”簡星疏一頓,“我和我校友說話,關你屁事?”
賀知野挑了挑一側眉目:“沒事,就幫我同桌問問。畢竟她校友這麼多。”
簡星疏:“……?”
啥意思?這狗東西一句話就把他掃進“無關緊要”校友群了?
媽的!就不能跟這狗東西玩兒文字遊戲!
於是毛毛躁躁地提了提音量:“岑枳!趕緊的!”
“……”岑枳伸出小手,揪著賀知野背麵的衣料晃了晃,聲音小到仿佛隻說給他聽,“要不我,先去一下?”
“……”
賀知野覺得人果然得沒心肝才能無所畏懼。
譬如簡星疏這狗東西,明知道一教室的人眼睛是沒看他們這兒,耳朵卻都快豎到走廊裡來了。
賀知野微偏頭,從開著的窗戶裡掃了眼(1)班這些,從前看著心裡隻有學習,原來也挺熱衷八卦的同學,一胸腔的鬱悶憋屈和煩躁。
僵硬且極其勉強地微側開身,賀知野讓出僅供岑枳一人通過的空隙。
“彆聊太久。”他從牙縫裡碾出四個字。
“耽誤考試。”又硬邦邦地說。
岑枳:“……”
簡星疏也沒要岑枳繞出來,叔侄倆人一個站在走廊裡,一個站在走廊外麵,就這麼小聲聊了起來。
簡星疏開門見山地問她:“那小畜生是不是上手抱你了?”
“啊?!”岑枳眼睛都瞪大了一瞬。
她在密室門口抱賀知野的事情連小叔叔都知道了?!
下一秒才發現自己心虛地聽岔了。
“就文藝彙演那天。”簡星疏提醒她。
“啊……”岑枳情緒緩下來,自言自語,“原來說的是那次啊。”
“??!”簡星疏一秒炸毛,“還不止一次?!”
“就那一次!”是他抱的我。岑枳趕緊解釋,聲音又小又虛,“況且那次,不是他怕我傷情嚴重麼。”
簡星疏抿著唇,無語但無奈地呼吸了一下,點點頭,表示勉強接受。
岑枳後知後覺地微愣了下,突然覺得小叔叔現在麵對她,好像很自覺地把他自己放在了長輩的位置。
特彆關心她!
譬如他以前隻叫賀知野狗東西,但剛剛叫的是小畜生!
岑枳角度清奇地想。
“但你們四個,周末還出去玩兒了。”簡星疏又點了點頭,複述般並不需要她的回答,“還一塊兒去密室了。還是男女搭配的主題。”
“你怎麼知道的哦!”岑枳回神,下意識問他。
她沒有發朋友圈的習慣,也確定自己沒和簡星疏說過。
出去玩兒沒報備,又被長輩發現,本來也沒什麼,可因為賀知野那些考考她的問題,岑枳莫名就緊張起來。
“嗬。”簡星疏冷笑一聲,一副“沒想到我知道吧”的表情,“我沈兄弟告訴我的。”
岑枳反應了兩秒,氣憤道:“這個二五仔!”
“……行了。”簡星疏揮揮手打斷她,終於壓低音量說了重點,“最近要是有陌生電話,或者你……我哥那邊聯係你,乾脆彆接,就當不知道。”
岑枳微滯了下,似乎有點猜到了是什麼事情,點點頭。
陸續又有同班同學來考試,每個走到門口的人看見他和岑枳,都要機械地卡頓一陣。
簡星疏無語地地瞄了他們幾眼,打發岑枳進教室前,還一臉嚴肅地叫她好好考。許諾她這回月考要是第一,絕對再給她準備個驚喜。
岑枳瞬間清醒,連連表示“不用了不用了,我一定好好考,驚喜就留給你自己吧”,趕緊轉身進了教室。
簡星疏順著岑枳背影往教室裡看了眼,看見冷著張臉,孤零零坐在1號位的賀知野。
他發現賀知野現在,終於正視他這個強大的對手了。好兩次看見他,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嗬嗬,這狗逼現在終於把他放在眼裡,開始不給他好臉色了!再也不是從前無視他的樣子了!!
簡星疏無聲“哼”了下,相當得意地想。
可又看著岑枳走進教室,走向2號位,然後賀知野非常自然地,在岑枳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把岑枳的小書包遞給了她。
簡星疏:“……?”
但他怎麼覺得賀知野這性冷淡的毛病,有日漸痊愈的趨勢呢?怎麼好像也對他大侄女有意思呢?竟然還幫她提溜小書包??
媽的,又有點兒慌。
不行。
不行不行。
他一定要想個辦法,打消這狗東西對他大侄女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