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野聽著小姑娘奇奇怪怪的話, 都快氣樂了。
你考贏我,要個獎勵。
獎勵我原諒你。
偏偏她還一本正經地看著你。
賀知野偏頜撩著眼,視線直勾勾盯著她, 慢條斯理地低聲道:“這話也就是你說。”
岑枳在他偏轉過臉的時候, 就不自覺地微微垂低了眼睫毛。這會兒視線正好對上他翕動的唇。
男孩子此刻唇角的弧線自然地上翹著,唇色淡淡的。岑枳原先以為, 他嘴唇就是漂亮的薄薄的弧線, 沒想到今天這個角度看過去,才發現他下唇要厚一些。
像是弧度都要柔軟一點。
岑枳眨巴眨巴眼, 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盯上他鼻尖,一臉真誠嚴謹分析後問他:“換了彆人, 已經被你掄進花壇了?”緊接著沒要賀知野回答, 又換了陳述的語氣,“或者掐在樹上。”
“……”
賀知野眼梢一跳,慢騰騰地直起身,歎了口氣, 在她這兒都快沒了脾氣, 無奈道:“行吧。等你贏我。”
岑枳笑起來, 點著腦袋“嗯”了兩聲。
看著她的開心勁兒,賀知野好笑地抬手,指背隔著她劉海,在她額頭上輕敲了下, 懶洋洋地說:“我可是不會放水的。”
岑枳抬手摁住額頭, 笑眯眯的:“好哦。”
想了想,立馬低頭摸出手機,邊走邊摁起了消息, 嘴裡還念念有詞:“我要給小叔叔發個消息。”
賀知野微頓,笑意都不動聲色地斂住,低問她:“嗯?”
就怕她其實沒剛剛看上去的那麼高興,不是像剛剛表現得那麼坦然那麼毫無所謂。或是反應實在太慢,連感知都相對遲鈍,到這會兒才發現剛剛那件事情裡,有什麼讓她不開心的地方。
結果還沒等他分析完,小姑娘就笑眯眯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我想麻煩小叔叔再幫我安排兩次補習,除了語文的那種。”
然後頭也不抬,跟手機屏幕有仇似的用力摁起來,認真道,“畢竟你可是不會放水的。”
“……?”
賀知野一點一點垂下唇線,耷眼斜睨著她沒良心的發頂。
“……”
真不知道這沒心沒肺的小姑娘,到底是哪路大神,派來鍛煉他心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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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的殘酷,就像突如其來驟然入深冬的冷空氣,一開門便兜頭朝人撲來。
岑枳在自信滿滿地度過了月考後出分的兩天,麵對年級排名的那一刻,整個人像被扯鬆了係繩的氣球,迅速蔫兒巴。
下午一整節自習,賀知野就看著小姑娘皺著張小臉,默不作聲,時不時自以為一點兒都不明顯地偷看他一眼,然後又低垂下小腦袋,壓著聲兒唉聲歎氣的。
就是不願意跟他說句話。
在她第八次聳著小肩膀吸氣,又一塌肩歎氣的時候,賀知野終於被她勾得耐心起毛,乾脆停下筆,癱著張臉靠進椅背裡。
說了不用去補課,有什麼不明白的問他就行。這麼方便快捷的男……同桌天天在身邊坐著,偏要去找外人補課。
還說不想影響他。說耽誤他時間門也是在影響他學習。
是他的英語長難句結構分析得不到位,還是發音不夠標準不夠好聽入不了她的耳?
偏要去聽簡星疏替她臨時找的英語專業優秀男大學生講課。
還說要靠自身實力碾壓他。
這話一聽就不是她自己的語氣,看來小叔叔在抓孩子教育這塊,依舊公私不分地上心著。
第一回月考結束,小姑娘捏著個拿捏似的OK,對他說“比我還多了三分呐”的時候,開心得堪稱眉飛色舞表情生動。
結果這回差了三分。
就開始萎靡不振唉聲歎氣了。
怎麼著,是還想去找高分專八的男大學生補課?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覺得他生氣了,開口求一下他,說兩句好聽的,有這麼難?
就這麼覺得他油鹽不進?
隻能吃醋?
賀知野毛衣起了靜電似的滋滋作響的氣場,連岑枳都感應到了。
她上半身半趴在課桌上,眨巴眨巴眼,都不太敢看他。
完了。
怎麼感覺更生氣了。
關鍵她還不知道哪裡又惹他了。
是因為她前兩天的自信給了他錯覺給了他希望給了他期待,所以他現在失望了?
岑枳慢吞吞地擰過腦袋,看向賀知野。
果然看見他唇角垂撇得連一隻輕飄飄的塑料袋都掛不住!
腦子裡的過往畫麵咻咻地閃過,岑枳精準捕捉到一幀畫麵,摁了暫停。
“……?”
賀知野仿佛看見她腦袋頂上突然冒出個小燈泡,裡麵的鎢絲嘭地一亮。
然後就看見小姑娘眨巴著長而卷的睫毛,盯上他擱到課桌上的那支中性筆,拿起,筆尖那端靜悄悄塞進他撐著課桌沿兒的虎口。
教室裡已經開了暖氣,她手指頭從毛衣長長的袖口伸出一點兒,捏上他的袖口,慢騰騰地往自己那邊拽過去。
賀知野挑了下眉,莫名其妙地順著她小小的力道傾身過去。
最後大概是估摸著距離差不多了,她才低下腰,半扒著課桌支撐,腦袋也跟著低下來。
額頭小心翼翼抵上他筆端,討好似的小聲說:“笨死我算了。”
賀知野盯了她得有七八秒,好氣好笑又無奈,忍不住深呼吸籲了口,又嗤了聲。
就是抵著她額頭的筆端倒是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收回來,甚至跟敲木魚似的,又重新輕點了下,摁住她,意味不明地問:“以後還補課嗎?”
岑枳想搖頭,整個人又被筆端封印住了似的不敢亂動。剛想說“以後不補了”,一下又想起先前的經驗,小聲又果斷道:“沒有以後了,再也不補了。什麼都不補了!”
反正她補來補去也就這麼回事!她想通了!
原本對總是在後麵窸窸窣窣,搞出點奇奇怪怪動靜的這兩個人,馬嘉悅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今天他枳姐竟然枉顧事實說她自己笨,他爸爸還笑得陰陽怪氣的,這就有點不對勁了。
於是趁著自習課下課鈴響,果斷轉頭。
好巧不巧的,就看到了賀知野點住岑枳腦袋的畫麵。
馬嘉悅:“爸爸你虐待我枳姐乾嘛?!”
“……”
他們這周又坐到了靠內牆的位置,賀知野這會兒半側著身,整個人把她擋在隻有馬嘉悅主動轉身,才能看見他們在做點兒什麼的空間門裡。
好像是挺讓人浮想聯翩的。
岑枳眨巴眨巴眼,耳朵聽見一教室同學伴著下課鈴聲挪動椅子腿和站起來的聲音,一下子坐直。然後偏頭,實事求是地告訴馬嘉悅:“沒有沒有,是我主動的。”
馬嘉悅皺眉:“他是不是cpu你了?”
岑枳:“?”
賀知野:“……”
“行了行了。”楊垚好笑地打斷馬嘉悅的發散腦補,看了眼賀知野和岑枳,問他們,“對了,你倆跨年那晚有事兒嗎?”
“我沒事啊,空得很。”馬嘉悅拉楊垚胳膊,“你怎麼不問我?”
楊垚看都沒看他:“這還用問你?”
馬嘉悅撇嘴看看他,又期待地看向賀知野和岑枳。
岑枳微頓了下,看看賀知野,搖搖頭。
楊垚說:“那一塊兒去露營跨年唄。我朋友家新開的營地,設施什麼都不錯,白天可以在湖邊草坪上自己搭帳篷燒烤釣魚,晚上可以住小樹屋,也不用擔心冷。”
馬嘉悅這下來勁了:“是不是說那天晚上還有符號看象限流星雨?”
岑枳:“?”
楊垚愣了下,樂了:“什麼符號看象限,那是象限儀流星雨。”又對一臉懵逼還沒反應過來的岑枳說,“不過流星雨就彆太指望了,就我們這兒的觀測條件沒什麼幾率能看到。倒是跨年的時候他們營地會放煙花,就當流星雨平替吧。”
岑枳眨眨眼,“哦”了聲,又看向賀知野。
她倒不是在意這些,隻是單純地,不知道她同桌的想法。
因為那回一塊兒去電玩城,領獎品的時候要留參賽人信息,她眼睛一垂,就看見了賀知野的生日。
他不回答,是料定了楊垚和馬嘉悅要給他“驚喜”?
賀知野自然不知道她已經想了這麼遠,偏頭看了她一眼,用小姑娘接二連三屢用不止,把他曾經說話的話情境再現還給他的方式,靠進椅背裡,懶洋洋地對楊垚說:“我同桌去,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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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三天小長假,算是他們最後一次放鬆的機會。
一月下旬就是期末考,假期過後,各科老師肯定是要給他們不斷擰發條的。
不知道是考慮到晚上的住宿問題,還是楊垚為了照顧他朋友的生意,31號那天來了不少人。
有黨夏陳菲趙維佳他們,還有(9)班的錢鵬飛和呂天宇他們。
岑枳下車到了目的地,盯了眼被賀知野自然地拎在手裡的——她今天特意換了的大尺寸的書包,又看了眼什麼活動都興奮異常的馬嘉悅,決定晚點問問他。
問問他賀知野生日的安排,他們是不是忘了通知她。
營地就建在本市一片天然湖泊延伸段的邊上,背靠著淺淺蕩漾的幾片小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