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還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僵硬又難看地提了提唇角,對他點點頭,說“好”,然後迅速跑回屋裡。
賀知野在她轉身的時候,闔了闔眼睫。
岑枳再出來的時候,背著小書包,手裡拿了隻舊手機,一中的校服外套外麵,罩了件鵝黃色的小棉服,有一點奇怪的打扮,可她卻沒有換掉。
她關上門,小聲對賀知野說:“同桌,陪我去小區門口營業廳辦個新卡吧。我怕……怕晚上回來晚了,他們關門了,我沒辦法聯係你。”
賀知野盯著她,笑了笑,“嗯”了聲。
岑枳辦好新卡,塞進手機裡,卻並沒有馬上開機。
她腕表上,已經是下午兩點五十分。賀知野今天……也或許是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能和她單獨待在一起的時間,最多也隻有三個半小時。
岑枳把手機放進口袋裡,看著賀知野身上的校服,突然說:“同桌,你不冷嗎?”
賀知野盯了她兩秒,輕笑了聲:“冷啊。怎麼,你要給我買衣服?”
岑枳笑起來:“好啊。我給你買件外套呀。”
賀知野撩睫斂頜看著她,像是勉為其難:“行吧。”
營業廳工位上的小姐姐都聽愣了。
長得帥就可以這麼不要臉了?
岑枳和賀知野打車去了最近的商場。
這個城市的春天也即將來臨,商場裡換季的厚外套都在打折。
岑枳一進去,就格外興奮地拉著賀知野挑來撿去。
主打的倒不是看款式,而是先看打折後的價格。
賀知野被她拉了好幾家,終於像忍不了了似的“嘖”了聲,吊兒郎當地問:“這麼小氣。”
岑枳朝他招招手,賀知野俯身下來。
“家裡沒那麼多現金,我就問我爸要了600。”岑枳小聲說,“還是他的私房錢呢。辦卡花了點,晚上我們還要吃飯,省一點啦,買件,”伸出四根手指頭,又縮回去一根,“300以下的嘛。”
賀知野垂眼盯著她的指尖,側頰線條繃緊,沒有問她為什麼不用手機。
慢騰騰地直起身,賀知野懶道:“行。”又說,“最少299,不能再低了。”
岑枳最終還真的在運動專櫃幫他選到了一件,一口價299。
簡約低調又在袖口有一圈暗紋的黑色衛衣外套。很符合她同桌狂拽酷炫吊炸天又悶騷的大佬氣質。
賀知野試穿之後就沒脫下來,看著岑枳從書包裡摸出現金,在櫃台上結了賬,又俯下身,指指自己頸後,讓她幫忙把吊牌剪掉。
然後和岑枳一樣,校服外麵罩著外套,直起身。
卻在下一秒,被小姑娘伸手,猛地牽住。
虎口相對的柔軟溫度,像莽撞又倔強往他心臟上貼了下,賀知野呼吸一滯,義無反顧,緊緊握住她。
岑枳仰臉看著他笑,邊把他往櫃台外拉,邊語速很快地說:“同桌我跟你說哦,沈彥最喜歡拉我陪他來玩兒的電玩城也在這裡,吃飯還早,我們再花50個幣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賀知野任由她拉著,像以往一樣,懶散平常道:“你做主。”
-
商場裡明亮虛高的光線讓他們忘了時間,表盤上的指針卻不會。
賀知野依約把她送回後院門口。
天色在他們踏出商場的那一刻就已經暗了,十幾分鐘的車程,夜色更甚。
仿佛燃完禮花送走所有遊客的遊樂園,旋轉木馬不再需要璀璨燈光的裝點,摩天輪也不再擁有升至最高點親吻便能永遠在一起的幼稚傳言。
所有的一切,都會在這一夜停滯不前。
岑枳一下午仿佛透支般的愉悅,在這一刻,一點一點被抽空。
她站在後院門口,仰臉看著賀知野。
違逆本能地,輕顫著睫毛尖,努力看進賀知野漆黑的眸底。
想極儘可能,看懂他的情緒。
可他卻半闔下長睫,低下頭來,微錯著臉,柔軟的唇貼上她眼角。
岑枳整個人瑟縮了一瞬,本能地闔上了眼。
像是過了很久,他呼吸微偏,嗓音帶著微啞的笑意,額頭貼住她額頭,很輕地蹭了蹭,然後低喃似的對她說:“回家吧,枳枳。”
晚飯的時候,小姑娘很興奮地告訴他,爸爸媽媽,不是不要她了。也從來沒有不要她。
他們隻是,想讓她過得更好。
他勾著唇,耐心又細致地始終聽她說著。
從早上簡星疏零星的描述裡,又從她興奮到反常的極快的話語間,拚湊出一對溫暖的,儘其所能愛著她的父母……
岑枳不知道,圍繞著她的氣息是什麼時候退開的。甚至有些忘記,他們有沒有說再見。
隻知道背對賀知野的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哭。
倆人那些默契的絕口不提,仿佛在自己麵對的這一刻,再也無法掩飾。
她知道,他們可以聯係,甚至寒暑假,也可以見麵。
但終究和過去的那七個月不到的時間,不一樣了。
從今天以後,至少到高考之前,他們所有的聯係,都是在分享“各自”的生活。
而不再是——
同桌,我們一起吧。
鼻腔莫名其妙地,湧進無邊酸澀。
可視線是清晰的。
她天生鈍感,不光是對疼痛,還有感情。
小時候,她從不會因為誰對她厭惡或打罵流眼淚,反倒是會因為既定的規則被打破而哭鬨。
譬如頭發,被剪得比她預想的短了一些。
甚至岑景川和趙桑晚都用了十三年,才讓她在失而複得的時候,哭了這麼一次。
岑枳想,她可能就同大多數人說的那樣,天生……就是個很自私的人。
可她不知道,連她都會覺得難過的事情,對賀知野來說,到底是怎樣的情緒。
她隻是聽見賀知野在她滯頓不前的身後,很低地笑了下。然後叫她:“枳枳,往前走。”
“不用回頭。”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