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在爺爺奶奶相繼離世那幾天過得渾渾噩噩, 心裡很痛苦很難受, 麵上卻麻木得像是行屍走肉。
親戚來鬨事, 他無心應付,被打了也隻不過是冷著臉爬起來。
直到溫學禮如神祇一般從天而降,救了他。
當時他被親戚圍著, 三姑六婆的叫罵聲刺著他的耳朵,他嘴角流著血, 臉也腫了, 火辣辣地疼。
他想, 保不住房子就算了吧, 隻要爺爺奶奶能入土為安。
溫學禮就是在這時候走入靈堂。
保鏢將親戚撥開,男人邁著著長腿走到他跟前。
他瞧見男人用幽沉的眸光掃他一眼, 斂了視線後, 將白菊放到遺像前。
之後男人幫他奪回房子, 陪著他處理下葬事宜,帶他去港城。
他在溫家住了十來天, 才慢慢地意識到, 自己被人收留了。
實際上,他已滿十八歲, 男人是沒法收養自己的。
他算是寄人籬下。
本來他是準備去打暑假工的,他的學費湊齊了,生活費卻還得掙。
溫學禮卻在他來港城第一天便給了他黑卡。
溫言並不想接, 男人卻告訴他, 溫家每個小孩都有零花錢, 如今他成了他侄子,也能享受這樣的待遇。
當時男人眸色幽深,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道:“如果你實在不願意,等工作了掙錢還我就是。”
他這樣說,溫言自然隻能接下。
溫學禮性子有些捉摸不透,平日裡看著溫和,卻總透著一股子疏離。
話少,工作又忙,溫言隻有在晚上才能和他碰麵,兩人交流不多,有時候甚至隻互相道晚安。
直到那一場醉酒,男人將他壓在身下,他才發現男人的氣場有多強大,在床上占據著絕對的主導位置。
他後麵痛了好些天。
隻可惜男人卻不記得這件事。
他思考許久,也不知該怎麼麵對男人。
既然男人不記得,他便也決定永遠將這事藏在心裡。
後來男人提議他去迪士尼,他定了個工作日去玩,結果那日早晨男人留了下來,居然翹班陪他去。
依舊話少,卻會在人多的時候護著他,還給他買許多玩偶。
溫言隻有在小時候去過遊樂園,從小也沒買過什麼玩偶,家裡條件艱苦,他稍微懂事一些便幫著爺爺奶奶做事,再大一些去外麵做兼職。
這還是他成年後第一次收到玩偶禮物,也是第一次痛痛快快地玩。
男人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小孩,最後還給他買了棉花糖和圓筒冰激淩。
溫言默默地舉著兩種零食,有些不好意思,心裡卻有一種脈脈流淌的感動。
因為那晚發生的事,這些天他刻意和溫學禮保持了距離。
但迪士尼之行,卻讓他與溫學禮漸漸熟悉起來。
他對溫學禮也多了一份依賴。
寄居在彆人家裡,他是忐忑的,怕這個叔叔不喜歡他,怕自己惹人厭煩。
結果這個叔叔對他出乎意料的好。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他與溫學禮也算是相處融洽。
他閒暇時看大一的課程,逗逗彆墅裡的狗,散散步,時間過得很快。
隻不過兩人交流依舊很少。
開學前兩天,他準備與溫學禮告彆,單獨回去,哪知溫學禮卻吩咐傭人收拾行李,說是一道回海城。
他很是詫異。
溫學禮說要去海城談事情,順便送他去上學。
於是叔侄倆坐上飛機。
抵達海城,溫學禮直接讓溫言跟自己去準備好的彆墅。
溫言倒是想回爺爺奶奶的舊房子,但溫學禮說那邊沒人打掃,再說他開學後便住校,隻周末回來,用不著麻煩,他便依舊住進了溫學禮在海城的家。
隔日溫學禮送他去學校,室友拍他肩膀,說他哥哥對他真好,幫他忙上忙下。
溫言愣了下,糾正說是自己叔叔。
男人看起來非常年輕,平日裡穿西裝打領帶倒不覺得,隻有一股貴公子的矜貴氣質,今日穿著一身休閒裝,卻是能輕易混入學生隊伍。
他一直叫男人叔叔,卻忽視了男人隻比自己大十二歲的事實。
室友這一聲哥哥,如同一道驚雷砸在他心間。
之前他和男人發生關係,因為把男人當成長輩,他便也漸漸釋懷。
可……事實上男人與他的年齡差距並不大……
他突然發現自己心思複雜。
所以軍訓過後,他一直留在學校,再沒有回過溫家。
溫學禮打電話過來問詢,他隻說學習任務重。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再次見麵,是在葉汀和賀景婚禮那天。
溫學禮一早去學校接了他,和他一同去賀家。
路上他保持沉默,溫學禮倒是和藹可親,問他:“在學校還習慣嗎?”
溫言輕聲道:“習慣的。”
這小孩一直靦腆,溫學禮也沒多想:“不忙的時候回家看看,梁姨一直念叨你,說你最愛她做的鬆鼠鱖魚。”
梁姨是溫學禮從港城帶來的廚娘,祖籍蘇州,這道鬆鼠鱖魚便是蘇州名菜。
百年前,溫家南下遷往港城,帶了本地廚子傭人,梁姨便是當年的廚子後人。
話說到這裡,溫言再不好找借口留學校,便道:“十一放假,我有時間。”
梁姨對自己很好,初去港城那段時間,人生地不熟,梁姨便用蘇州話和他聊天,蘇州話與海城話有些相似,他倍感親切。
溫學禮看他一眼,微微地笑:“嗯。”
他在港城被人稱為狐狸,不是沒有理由的。小孩這些日子與他疏離,他又怎麼會察覺不到。扯出梁姨,是篤定溫言不好意思拒絕。
果然,隻開了個頭,小孩便願意乖乖和他回家。
賀景和葉汀的婚禮隆重卻低調,兩人眼底的幸福都快要溢出來。
溫言望著好友臉上的傻笑,不知怎麼,眼睛突然身側的男人瞟去。
如果有一日,他也結婚,會像好友這樣幸福吧……
……可他和誰結婚?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難以啟齒的羞赧,垂下眸子,不敢再看身邊人。
下午從賀家離開,溫言和溫學禮一道回彆墅。
路上溫學禮和他聊道:“梁姨抱了隻小狗,很可愛,你應該會喜歡。”
溫言心不在焉,打起精神笑了下。
溫學禮偏頭看他:“累了?”
他搖頭不語。
男人靜默幾秒,道:“那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溫言也有些不自在,隻覺得空氣壓抑稀薄,聞言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立即照做。
他閉著眼,或許是窗外麵的日光太過溫暖,照在他身上,他居然真的睡著了。
等他醒來時,發現車子停了下來,而他靠在男人肩膀,男人肩上的衣服濕了一塊。
他瞬間坐直了身體,滿臉通紅道:“抱歉……”
溫學禮關上文件,一笑:“下車吧。”
說完便推開門。
溫言拍拍臉頰,待自己冷靜下來,這才跟著走下去。
在外麵等著把車停去底下車庫的司機低聲道:“你在車裡睡了半小時,先生不讓人叫醒你。”
所以,溫學禮就這麼等了他半小時,讓他枕著肩膀,直到他自然醒?
溫言剛剛恢複冷靜的臉又刷地變紅。
他慢吞吞地走進屋子,一隻小狗突然朝他跑過來,蹲在他腳邊嗚咽地叫著。
溫言是喜歡小動物的。
從前家裡沒條件養,但在路邊看見流浪狗狗和貓貓,他會把自己的剩飯給出去。
在港城時,溫家養了幾隻金毛,他也喜歡得緊。
隻是成年狗狗並沒有那麼親近人,有時候他去逗,人家懶得搭理他。
此時一隻白色的小奶狗趴在他腳尖,衝他搖尾巴,他心都要化了。
溫學禮回頭,微笑道:“你抱抱它,它會和你親近。”
溫言便蹲下去,將小狗狗抱在懷裡。
梁姨走過來,笑著道:“它是男孩子,叫小艾。”
他將小艾抱在懷裡,撫摸著小艾背上軟軟的毛,低聲喊:“小艾,你好呀。”
小狗狗蹭著他的手心,舔他的手指。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
因為一直忙著打工掙學費,他有些少年老成,不怎麼愛笑。
如今這一笑,卻是純真可愛,還有些小孩子氣,就像是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