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1 / 2)

孫坤率領的靈璧軍一入蒙城如泥牛入海, 豫州刺史便慌了。

“靈璧不是有五千駐軍嗎,那孫坤向來對府台負固不服,矜功自伐,怎的連個小小乞活賊也收拾不了?那公主, 還活著嗎……”

等到劉樟聽說其後又有一股精銳夤夜馳入蒙城, 穿的還是豫州軍服色,更是一頭霧水, “本官並未派過哪支隊伍助陣……”

他境內兵部不會妄動, 那麼是誰偽裝豫州軍呢?劉樟納罕一時, 忽道糟了, “莫不是兗州來人?總不會是竟陵王為了公主親至吧!”

要知衛覦兵強馬壯, 為人傲戾,南衝北逞又將哪個放在眼裡。若真是他輕裝疾行而至,便是舉豫州軍甲之力也奈何不得。

劉樟之前按樊夫人的計策,是封鎖住蒙城對外的消息,趁著裡不出外不進的時候, 將坐鎮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宜昌公主悄無聲息解決了, 然後再推到或乞活賊、或孫坤的頭上,他頂多落下一個不察之罪。

朝廷那邊本就不樂見宜昌公主與竟陵王比鄰而處,他又早托了王丞相說項,再加上樊氏從中疏通走動, 如此,朝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便過去了。

可這一步步全未按他預計的走,如此蒙城裡太平悄聲的,他反而又失靈璧五千兵馬!

“夫君且莫自亂。”樊氏輕捏帕角,看上去比他鎮定些,卻也是強撐, “夫君不妨再派人去蒙城外悄悄打探。之前向京裡遞上的奏章也應有回信了,再等等。”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劉樟哪裡等得下去,惶然甩動衣袖,“我當初便說清流仕宦之家,豈能與賊寇相與的,若真出什麼岔子,我隻推說不知,皆是你樊家人所為?”

樊夫人呆了一呆,瞿而豎眉怒目,身抖如篩:“樊氏若遭乾係,府君有甚好果吃嗎!”

……

建康城裡,也是一片愁雲慘淡。

今年正逢晉帝的五十整壽,然而卻是李豫有生以來最憋屈的一個生辰。

原本為他慶壽所建的苑北行宮,因出了幾番波折事故,後續工款不接。為了皇帝麵子上過得去,好不容易向朝中三品以上臣子籌措銀款,勉強完工,這且不提。

誰知就在李豫大壽當日,宮中張燈結彩,受四朝屬國敬賀之際,石子岡那邊突然傳報:庶人庾氏被匕首刺入心口,死於寺中,廢太子隨即不知所蹤。

李豫聽後眼前一黑,險些暈厥,壽筵舉行到一半便匆匆收尾。

他並非對庾氏還抱有什麼夫妻之情,而是李豫知道衛覦給他們母子設下的兩難抉擇:要麼,庾氏拴鏈搖尾做一世的狗,要麼,李景煥便親手弑母,讓庾氏解脫。

李豫最初聽聞此事時,惡寒陣陣,深感天家顏麵受辱。

他不是沒想過遏止,然而當時衛覦得勝還朝,那樣的滔天氣焰,誰敢忤逆,無奈不了了之。

如今庾氏莫名死了,廢太子避開守衛消失無蹤,是不是說明,那孩子……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那可是他的生身母親啊。

不等李豫寒心完,朝會上,王逍又呈上一表,卻是豫州劉樟的奏章。

奏報上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成忠公小娘子入蒙城,有一白發子出聖旨,冊其為宜昌公主,地方不知真假。公主身邊擁有竟陵王麾下府兵,殺驍騎將軍,踞城隘,嚴守城池,不知意圖何為。

朝野為之震動。

明眼人都想得到,那蒙城距離兗州東線不過百裡,當初那手捏唐氏家財的小娘子隨竟陵王一道出京,蜀王迎麵攔阻,都未攔住。

當時朝中便有人擔憂,此二人一個有兵一個有錢,若強強聯手,則中原已分南北兩半,南朝恐再半半,那分出的一半,就是落入他二人之手!

所謂軍、政、財、權,執掌者兩兩不相挨著,天子才好製衡。

李氏才經曆過換儲,又失唐家錢囊,元氣正值不足,若江北邊兒再有什麼動靜,還等什麼胡人攻來,隻怕就要自取滅亡了。

有些人不由將目光投向居於文臣行列之首的衛崔嵬身上。

當初衛覦前腳離京,此公隨後便自薦入主中書省,除了當仁不讓,另一個緣故便是他願主動入彀,換取皇上對遠在兗州的竟陵王的放心。

兒子在外頭再胡來,至少老子還在京裡。

可誰知道這點兒牽製的作用有多大。

畢竟竟陵王是出了名的生有反骨,狂妄忤逆,還因當年衛皇後去世,一直遷怒著這個父親。

李豫思慮百轉,也沉然看向衛崔嵬。

衛崔嵬腰插玉笏,老神在在,沒有開口之意。

與他並肩站立的太傅顧沅,這時卻從朝袖中取出一封信,展信對王丞相道:

“巧了,老夫這裡有一封阿纓寫來的家書,可與豫州刺史的話有些不同。她說蒙城守將倚仗家世,欺淩軍戶,還意圖謀她,不料被惡狼咬死,正是天理昭張。是了,那將軍好像還是豫州刺史的妻氏,樊氏子弟。”

王逍眉頭一皺,便知顧公要保簪纓,不能再一味攀咬她了。

可他亦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女子坐大成勢,與衛覦裡應外合,威脅到揚州京畿,一轉念,向上揖道:

“陛下,當務之急是弄清那道聖旨的原委。陛下往常縱寵唐氏女,縱其為所欲為,以至與竟陵王行止過近。這道聖旨沒有秘書監記檔,必不是聖上之令,想來是有暗懷險惡之人,想借機生事,竟假傳聖旨,還望陛下嚴懲不貸。”

李豫微微凝眉。

那道冊封旨意,確確實實是他親手交給傅則安的。

然而王逍話裡的意思李豫也已聽懂,若他承認了聖旨的真實性,簪纓貴為公主,有人對她不敬,她所為便沒錯,他便沒了製約她的借口。

可他斷不能放任簪纓和衛覦混到一處,太危險了。

朕原本是想彌補阿纓的……李豫坐在龍椅上想,可她為何不聽話,偏把封邑選在豫州,還要染指弄兵呢?

“朕,確實未曾下過任何冊封諭旨。”李豫混濁的眼珠一瞬冰冷。

“此子假傳聖旨,罪不容赦,傳令,誅。簪纓不知者無罪,令其歸還蒙城,不予追究。至於豫州牧……”

衛崔嵬終於開口道:“刺史劉樟涉嫌包庇親眷,為政不清 ,在查清以前,臣竊以為應當停職待詔,另遣刺史為是。”

李豫眼光閃動,問:“愛卿以為何人可勝任?”

“豫州隔江拱衛揚州,地勢重要,不可等閒視之。”衛崔嵬沉吟道,“臣以為,秘書郎謝止久在禦前,簡在帝心,為政又清簡乾練,可擢此任。”

他身後的臣工聽後不禁交換眼色。

衛中書推舉之人,乃是荊州謝刺史的次子。

豫州夾於荊揚之間,向來是平衡兩州的關鍵,一旦偏倚,兩州合力,就恐直逼建康。都知道竟陵王和荊州謝氏有些交情,衛公這時候公然推舉謝止,不是私心太明顯了嗎?

王逍立刻道:“謝秘書雖為能吏,年紀卻輕,不適任此要職。不若尚書郎馬昶,處事清正,可以外任。”

衛崔嵬不在意地笑了笑,“若未記錯,這位馬府君,是丞相的門生吧?”

豫州到建康的消息有所滯後,台城君臣隻知簪纓殺將,尚不知衛覦已潛裝入豫,為誰能既任豫州刺史爭論不休。

李豫聽他們當著他的麵,公然爭權,心力交瘁地咳嗽一聲,殿中為之一靜。

李豫疲憊地擺擺手,“此事再議。”

……

衛覦一來,便接手了蒙城的軍防與政務瑣事。

簪纓肩負多日的擔子陡然一輕,不用再日夜繃緊心弦,反而閒下來。

不過這也意味著自那晚之後,她見不到大忙人小舅舅,總疑心他在躲自己。

這一日,簪纓正無事,接到了京都來的旨意。禦前內官騎快馬親自來宣旨,言傅則安假傳聖旨,有負皇恩,著令鴆殺。

簪纓看著內官身後隨侍端著的那杯毒酒,目光冰冷。

好一招卸磨殺驢。

她對傅則安沒有好感不假,卻也篤信,若無皇上的授意,他哪裡淘澄來的聖旨。而今皇上權衡輕重,出爾反爾,為了堵住知情者的口,便要殺人。

她淡淡道:“他死了。”

內官明顯一愣,“死了?”

正院的一間偏舍,窗子經久失修,射|進來的天光晦暗。

傅則安端坐在案前。

書僮得知今日有宮中內宦來,憂心道:“公子,小娘子不會將您交出去吧?”

傅則安默然想,他從前對她做了多少錯事?在她孤立無援時熟視無睹,在她退婚後最艱難的時候妄言斥責,還拿她與傅妝雪相比,甚至他從小到大因是功臣之子受到的禮遇追捧,也全是搶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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