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2 / 2)

阿纓就是要他的性命,他何敢二話。

然而傅則安又深知她的心地。

“她不會的。”

房門突被推開,書僮嚇得激靈一抖,傅則安抬起頭眼,看見沈階。

“你自然知道女郎柔善,才敢孤注一擲來搏這個同情,不是麼?君子九德,某思來想去,還是偽飾二字,最適合你。”

傅則安正衣冠,“可否引我去拜見她?”

沈階微笑,“好讓閣下說我的壞話?”

傅則安淡道:“沈郎君絕非瓶甑小器,必能容量,不是麼。”

沈階轉身,“是女郎要見你。”

前庭,內官驚聞傅則安噩耗,追問緣故。

簪纓倒沒有耐心了,瞧著新修的指甲信口道:“公公也該聽說過,我養的狼咬人,他就是被那麼一口咬死的。公公可回宮複命了。”

說著,一匹通體雪白的狼從荒草叢中踱出,雄踞在簪纓腳下,豎耳凝視內官。

內官嚇得兩腿發軟,“那屍體……”

“不然公公留下來過年,”簪纓笑意冷誚,“我帶公公慢慢去找?”

“不、不用了。”內官進城時便見城內甲兵肅然,關卡嚴明,心說這祖宗他如何惹得起,心突膽顫,便即告辭。

他將走時,簪纓忽又問:“陛下近來身體可好?還在服食丹藥嗎?”

內官微愣,回道:“勞娘子記掛,陛下老人家日日服食張道長的仙丹”,龍體康健。”

其後內官即帶隨從離開,走出驛館大門時,卻正逢衛覦從校場回來。

這內官是在禦前伺候的,見過衛覦,可憐他才遭一嚇,又遇一驚,白著臉道:“大、大……”

他奉旨從京中出來時,可無一人說大司馬竟也在豫州啊!

陛下知不知此事?滿朝文武知不知此事?

衛覦沒有半分要掩避行跡的意思,隨意瞅這太監一眼,“回去告訴你主子,豫州府台裡的糟爛事儘快出個章程,遲了,我就代勞了。”

內侍七魂飛走六魂半地走出府門。

衛覦進院,恰好遇上沈階領著傅則安來見簪纓。

四個人在中庭相遇,衛覦的眼神先和簪纓碰了一下,眸色深沉,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接著他留意沈階身日穿的是一件高領直襟長袍,將露在外頭的皮膚遮得嚴嚴實實,最後,才看向傅則安。

衛覦輕誚的目光在他頭發上打量兩眼,“江離公子,又見麵了。”

傅則安如今對於這種羞辱,已近麻木,回禮,轉向簪纓一揖到底。

“多謝女公子不殺之德。從今日起,天底下沒有傅則安這號人了,孤魂野鬼,唯求女公子收留。”

簪纓最先看到的是衛覦,霎了下睫梢,最不去看的卻也是他。

她轉眸定定觀察傅則安低遜的姿態,似在考量,少許,道:“你可知我眼下要做什麼?”

傅則安目光傺寂,頷首:“把樊氏宗族和劉樟兩方勢力分隔開,逐個擊破。”

簪纓又問:“那你可知我想要你做什麼?”

傅則安再次點頭,“我會上門遊說樊氏家長,樊老爺看到我,便會想起傅氏如何一朝落敗,看到我,便會驚異於女郎在皇權麵前的暗渡陳倉。他會驚疑不定,有遲疑便有忌憚,忌憚了便會棄卒保帥。畢竟肩負著一族興衰的人,不會隻糾結於一條兒孫的性命。”

衛覦看著這小女娘成熟冷靜,發號施令的一麵。

然而簪纓點頭首肯,吩咐傅則安去做事之後,就頭也不回轉身回屋去了。

衛覦留在原地走了一刹神。

是啊,他在這裡等什麼。

是他狠心打碎了簪纓的一腔赤誠心意,難道還指望她對自己笑臉相迎?

他斂下眸子,也自回屋去了。

回房後衛覦才換了一件衣裳,敲門聲響。

那響動輕輕的,像小貓摁爪,隻會是女子的力道。

衛覦的心倏忽就跳空了一拍。

他步履如常地走到門邊,打開門。

“大司馬。”春堇站在門外,忐忑地叫了一聲。

衛覦眼裡的黑潮在看清來人的刹那,瞬間跌落穀底。

“怎麼了?”

“我們小娘子差奴婢問大司馬,大司馬來此,兗州那邊要不要緊?”春堇忠實傳達小娘子的話。

衛覦聽了,知那孩子不願理會自己,卻又惦記著戰事,對這份他自討的生分,心裡說不出是何滋味。

他耐心答道:“西北沿線已安排各將領鎮守,騎兵待命,步軍陣法亦是現成的。北魏經前一役元氣大傷,聞我出走,必疑故布疑陣,反會裹足不前。縱使冒險襲擾,軍師還在,短期無妨。我——”

說到這裡,他餘光忽見院落的月洞門後飄出一片水紅裙角。

衛覦英挺的眉宇中心輕動,不說了。

春堇返身去回話。

衛覦倚在門邊,親眼看著春堇走到月洞門後,低聲咕咕噥噥好半晌,又走回來問:“那大司馬何時走,能不能留下一起過個年?”

衛覦唇角有些壓不住的態勢,直接走到月洞門處。

簪纓披著小香錦鬥篷,正在這兒等著,沒想到會被發現,下意識轉身背對他。

紅香軟糯的披風旋了個弧兒,掃過他的靴尖。

衛覦高出她一頭還多,輕易發現她被風吹得凍紅的耳朵。

“外頭冷,想問什麼進屋說。”

“我靠近你,你會難受的。”簪纓背著身搖頭的樣子像隻小鵪鶉。

衛覦的一臉沉澀忽如雲霽霧散:“因為這個,才避開我?”

“還能為什麼?”簪纓望天憂傷道。

衛覦盯著她,齒尖磨了半晌,仍是作癢,輕歎:“我不是色鬼。”

不會隨時隨地發瘋,也不會隨時隨地發情。

疆場上指揮調度壓力如山,瞬息萬變,他若真到了那般田地,這個大司馬的位置早該卸任了。

簪纓倏地扭過臉,好像因小舅舅嘴裡能迸出這麼句話而驚奇。

下一刻,衛覦的手腕被輕輕一碰。

簪纓若能守著暖炭說話,也不願意在外挨凍,她捏著他的脈門,像郎中號脈一樣謹慎地品了半晌,感覺他的體溫不熱,又仰頭仔細瞅瞅他的眼仁兒,確實不像那晚,這才鬆了口氣。“哼,姑且信你。”

她放下心來,把兩隻手背在後頭,溜溜躂躂進了他的屋子。

衛覦低頭眼裡含光。

錯眼卻見,那頭老畜不知何時也跟上來,黏在簪纓腳邊,親昵地低頭輕嗅她的繡舄同裙裾。

衛覦上前一腳卷開了它,走在簪纓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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