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峰道:“你爹才舍不得,難道我喜歡她整天罵我打我?”
斧頭人小鬼大地:“有道是,打是親罵是愛。你可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戚峰倒吸冷氣:“酸木瓜,我還是把這福氣給你吧。”
說著,已經到了瀘江邊上,這裡還有許多花環,寶傘等物,好些從佛堂裡奔出來的瀘江三寨的人,零零散散聚在一起,議論紛紛,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些驚魂未定之色。
楊儀他們打這兒經過,隱約就聽見有人說:“羅刹鬼作惡……大禍臨頭……”又有的說:“佛爺那樣的法力也扛不住,何況是我們……”
楊儀暗暗留心,隻聽人群裡又冒出一個熟悉的字眼:“那勾魂幡就是……預兆……”
正在這時,前方又有一個士兵跑了來,一直到了他們跟前:“哪位是楊易楊先生?”
楊儀本以為是來尋戚峰的,聞言意外:“在下便是。”
那士兵的打扮,不似是瀘江本地巡檢司的,有點驚訝地看向楊儀:“原來是您,請隨我來,狄將軍要見您。”
佛堂之後精舍外,數百的士兵鎧甲鮮明,森然而立,從門口一直綿延到江邊。
這些士兵,都是狄將軍自春城帶來,氣質麵貌跟本地巡差又有不同。
楊儀沒經過這般場景,心裡有些煩悶。
西南一帶,無人不知道狄聞狄將軍大名,身為羈縻州巡檢司大將軍,狄聞素有“西南王”之稱。
甚至在京城,他的名頭也時有耳聞。
楊儀不敢隨意亂看,垂眸寧神,跟著那傳令的士兵緩步向前。
她心裡儘量回想有關狄聞之事,據她所知,薛放回京後又過數年,西南傳來噩耗,狄將軍病故,而那時候……
楊儀一震,猛然止步,她想起自己忽略的那件事了。
——原來就在狄聞病故之後,繼任的巡檢司大將軍,不是彆人,正是如今的津口巡檢司旅帥韓青。
他是新的西南王。
前麵那士兵回頭:“楊先生,怎麼了?”
楊儀隻得假借氣息不調,咳嗽了聲:“無事,請。”
這會兒已經到了精舍門口,楊儀放慢腳步,心中驚疑。
真的給薛放跟戚峰說中了,原來韓青將來真的會成為巡檢司大將軍,所謂“西南王”。
可要成為繼任者,必定得是狄將軍心腹嫡係。
還有什麼比成為狄將軍女婿更可靠的嫡係呢。?
楊儀有點苦惱。
早知如此,呆在酈陽不出來,倒也免了這若乾的麻煩。
進了精舍,往堂前走去,兩邊仍舊有好些士兵站著。
還沒靠近屋門口,就聽到有人聲傳出。
“在浴佛節發生這種慘事,若是人為,簡直是目無王法,更沒把神佛放在眼裡!謀害佛爺,是要墜入阿鼻地獄,被油鍋炸三十三遍的。”
“天神有眼,必然會降下雷火,降災於那作惡之人。”
“也幸虧今日有狄將軍坐鎮,一切拜托老將軍了。請務必幫我等將真相查明……以安撫瀘江三鎮百姓之心。”
聲音陌生,但從說話的內容判斷,應該是瀘江這邊兒的那些要人。
這些人說完後,有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幾位儘管放心,如今酈陽,津口,瀘江三地巡檢司的旅帥都在,如果查明乃是人為,必定會儘快將那凶徒緝拿歸案,繩之以法。如今各位要做的,就是安撫受驚的百姓,並加派人手巡邏,浴佛禮還有兩日,不可再生出其他事端,引發騷亂。”
這發聲的人當然就是狄聞狄將軍。
狄聞說完後,幾人齊聲答應。狄將軍又吩咐:“薛旅帥,鄒旅帥,韓旅帥,我知道你們各有要處置之事,不過,事有輕重緩急,如今錄奕佛爺離奇身亡,若不儘快查明,必會驚擾民心。故而本將軍命你們三人聯手,兩日之內,務必把真凶找出來!”
這下,廳內鴉雀無聲。
狄將軍道:“怎麼了?一個個都啞巴了?”
薛放先開了口:“將軍,這大庭廣眾之下出了事,卻沒有一個人看見行凶過程,要查起來必定費力,兩天似乎太倉促了……吧。”
鄒永彥見他領頭,才敢跟上,他謹慎發言:“屬下覺著薛旅帥言之有理,此案甚是棘手,將軍……還請寬限兩日。”
獨有韓青一言不發。
狄聞道:“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你們三人聯手,還要如何?”他看向韓青:“韓旅帥,你意下如何?”
薛放跟鄒永彥都看向韓青,韓旅帥出列抱拳:“末將願意領命,必定不辜負將軍信任。”
此言一出,薛放跟鄒永彥的臉色十分精彩,薛放以口型喃喃:“馬屁精。”鄒永彥滿臉苦色,卻不敢出聲。
而在座的那瀘江本地幾位官爺,麵麵相覷,各自歡欣鼓舞:“有狄將軍跟三位旅帥之言,我等放心多了。”
此時,外頭的士兵進內:“將軍,楊易先生到了。”
狄聞便道:“好,今日便先到這裡。請各位各行其是,管好各自轄下,不得有誤。韓旅帥,替老夫送幾位。”
在座之人起身行禮,隨著韓青魚貫而出。
楊儀在門口,正好看了個明白,最先出來的一人,身材高大,顴骨高聳,藏青粗織袍裙,左耳上掛著一串玉石耳墜,這是當地異族男子特有的裝扮,此人正是小彌寨的頭領卓英。卓英他身後身材瘦小著名貴的緞子衣袍的,是中彌寨的頭領桑普洛,最後出來的那位正是三寨之首的大彌寨的龍勒波,他的年紀最大,頭發已經花白了,兩隻眼睛顏色不同,細看,其中一隻應該是壞的,枯瘦的手中拄著一把藤木拐。
三人無一例外地都看見了楊儀,卓英跟桑普洛隻略一掃,龍勒波卻格外認真地用那唯一的好眼細看了楊儀半晌,才又顫巍巍地去了。
楊儀進內之時,薛放正抱怨:“既然咱們韓旅帥那麼能耐,此案不如就交給他自己處置,我跟鄒旅帥兩個就不摻和了,免得我們之無能,拖了韓旅帥的大腿……啊不對,是後腿。”
鄒永彥想附和,又有點不太敢開口,便隻嘿嘿地跟著笑,仿佛自己的話都在尷尬的笑裡了。
狄將軍坐在正位,他的樣子有點清瘦,身著一襲素色白衣,頭戴著一頂白鹿皮賁帽,看著不像是威猛的大將軍或“西南王”,反而有點像是個文人墨客,不過細看,便能發現他眉眼之中的不怒自威之色。
聽薛放說完,狄將軍嗬斥道:“我已經在幾位頭領麵前發了話,你這會兒甩手不乾?偏是你多嘴饒舌,到什麼時候也改不了!你們也不想想,方才若不是韓青昂然請命,老夫的麵子往哪兒擱?”
薛放翻了個白眼,突然看到楊儀走了進來,便沒再言語。
狄將軍也正看向楊儀,眼中透出驚訝之色。他不錯眼地望著楊儀行禮過後,才道:“你就是救治了十七的楊大夫?”
楊儀低著頭:“草民正是楊易。”
“小小年紀,不料竟有如此出色的醫術,若非知道十七不是個浮誇之人,老夫還真不肯相信。”
楊儀道:“將軍謬讚了,草民隻是略懂幾個方子外加些許運氣而已,算不得出色。”
薛放聽著她自謙的話,在旁撇著嘴忍笑。
狄聞看見他的笑,瞪了他一眼,又打量楊儀:“你……姓楊?就是楊花之楊?”
“回將軍,正是。”
“楊……”狄聞思忖,突然問:“這倒是讓老夫想起京內曾名動一時的太醫楊家,你……總不會跟楊家有什麼、親戚相關吧?”
楊儀的臉色突變,她沒想到才照麵,狄聞竟然直接點出了她的來曆。
簡直猝不及防。
她一時慌亂,自然沒發現,旁邊薛放臉上的笑也慢慢收了起來。
薛十七郎詫異地抬眸,他重新看向楊儀,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