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728 字 8個月前

楊儀有一點慌, 尤其是慢一拍的察覺了薛放凝視過來的目光。

其實,此時薛放沒有惡意, 隻是驚愕的審視。

但在楊儀看來, 他那目光中卻是刀鋒凜冽。

楊儀隻知道重生前自己所經曆的劇情,但她不會低估楊甯的野心跟手段,這一輩子, 楊甯絕不會放過薛放。

但以她對這少年性情心誌的理解, 薛放或許被蒙蔽一時,但絕不可能被蒙蔽一世, 這也正是她所害怕的。

如果給薛放知道她是楊家的人, 等到將來毀天滅地之時,楊甯或許還能仗著主角光芒獨善其身, 而在楊甯的腳下, 通常是他們這些用來祭天的“無關緊要”的炮灰。

她隻想安安穩穩, 活自己這搖搖欲墜的生涯,跟楊甯俞星臣他們這些人糾葛越少越好, 當然, 包括薛放,尤其是薛十七郎。

楊儀本以為自己逃到羈縻州, 便安然無恙了, 除非她死於瘴氣、蛇蟲, 或者過於體弱。

但現在她恍然明白,一步錯步步錯。

她不該來羈縻州,那就碰不到薛放, 碰不到他,就不會糾纏不清,本以為離開酈陽, 轉頭又得他來援手,謝過他也就罷了,居然還答應了他回去。

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著的手推著她,把她原本以為的命運打亂,而去迎接這變化莫測。

她沒有回答,反而先咳嗽起來。

這咳嗽並非是假裝的,而是因為過於緊張,加上她先前本就強忍著,此刻心亂如麻,一時咳的傴僂了身子。

一隻手在她腰間門輕輕一扶,同時另一隻手在她背上貼落。

她咳的淚影婆娑,隻瞧見那熟悉的墨綠色的戎袍,跟腰間門鏤紋泛黑的銀帶扣。

楊儀突然想起之前人群騷動的時候,薛放於萬人叢中遊刃有餘,攬著她一躍而起。

她真是無比的羨慕他有這樣的體格跟本事,她自己練“八段錦”,唯一的希望是讓自己的呼吸順暢,體質略好些,跟薛十七相比,何止天壤之彆。

此刻,她感覺那隻能抗萬鈞之力的手在背上撫過,他在儘量把力道放輕,試圖讓她舒服些。

楊儀心想:十七郎……不會對她如何,至少現在是這樣。

他對她甚至稱得上“體貼”。

狄聞關切地:“楊大夫怎麼了?”

薛放一邊給她順氣,一邊說道:“他就是這老毛病,體質很不好。雖然能救治無數人,自己卻是這個樣子……簡直造化弄人。楊易,弄點水喝?”

狄將軍忙道:“來人,上茶!十七……讓楊大夫坐!”

薛放拉著她到前頭的扶手椅邊兒上:“快坐下!”

楊儀逐漸平靜下來。

“多謝旅帥,多謝將軍。”她的聲音沙啞,手還有點抖,從袖內掏了好一陣才把手帕拿了出來:“將軍麵前,不、不敢……”

“少囉嗦,”薛放不由分說把她摁到椅子上,自己把她手裡的帕子搶了過來:“彆動。”

薛十七郎俯身,給她擦那掛著殘淚的眼睛。

他的動作並不算溫柔,但對她來說已然超過。

“旅帥……”楊儀仰身躲避。

薛放不管那些,甚至嫌她亂動,把她的下巴捏了一捏,將她兩隻眼睛跟半張臉都擦過了。

正侍從端著茶來到跟前,看到這情形,竟不敢張嘴,十七郎把帕子放到楊儀手裡,回身取了一杯茶,旁若無人的:“喝一口吧。”

楊儀知道他此時對她好,但……也沒指望好到這種無微不至的地步。

尤其還當著狄將軍跟鄒永彥的麵,狄聞那邊她不敢抬頭去看,鄒旅帥就在旁邊不遠,嘴巴驚訝地向下抿住,眼睛卻截然相反地向上瞪大。

這恐怕是他們第一次看到薛十七郎如此體貼入微地對另一個人,就算是跟他形影不離的隋子雲、戚峰,也未必勞他這般相待。

狄將軍一貫的老謀深算,當然不會像是鄒旅帥那樣驚愕外露,可他還是忍不住輕咳了聲。

薛放聽見,轉頭看向狄聞:“您怎麼也咳起來?您這老當益壯的,比楊易強多了,這會兒可彆東施效顰啊。”

楊儀一聽,幾乎又忍不住。

狄將軍卻笑道:“東施效顰,我還西子捧心呢,你小子嘴裡總會蹦出些出人意料的詞。貽笑大方。”

薛放道:“這兒也沒幾個人,愛笑笑吧。”

他這麼一說,鄒永彥反而不敢笑了。

狄聞不管十七郎,隻問楊儀:“楊大夫好些了?”

楊儀正抿著水喝,聞言站起身來:“多謝將軍,已然好多了,草民一時失態,還請見諒。”

“無恙最好,”狄聞頷首:“那方才本帥所問之事……”

楊儀平靜地回答:“回將軍,草民亦知道這京城太醫楊家的名頭。但我這種出身寒微之人,又怎會跟赫赫有名的楊家有所牽扯呢,再說草民這輩子、從未去過京城,所以……咳……”

“哦,”狄將軍長長地應了聲:“也是,天底下姓楊的何其多,不過隻是看你的醫術超群,一時就想到了楊家而已。”

薛放在旁靜靜聽著,此刻接茬:“將軍,您這次怕是看走了眼,楊易要是太醫楊家的人,至於這孤零零一個無家可歸四處流浪的?再者,瞧他這幅模樣,風雨大點兒也能要他的命,楊家的人豈會這樣體虛。”

“你難得有兩句正經的話,”狄聞看向楊儀,感慨道:“說起來,那太醫楊家如今也有些人才凋零,大不如前了,據我所知楊家長房楊達資質平庸,他的兩位公子,隻有長子還在太醫院,這也大抵是仗著家門的淵源,二公子竟是完全不通醫術,隻是遊手好閒……二房的楊登本來前途無量,誰知偏偏命途多舛,如今膝下隻有一位小姐。這太醫院正堂的位子,他們楊家卻是想也不能想了。”

楊儀聽到他說“二房楊登、一位小姐”,長睫驀地抖了兩下。

薛放沒吱聲。

不過狄將軍卻留意到了他:“十七,你們家裡也跟楊家有些淵源,此刻你不言語,總不會是因為我批駁他們,你小子心裡又憋著罵人呢?”

薛放這才抬頭:“我出來的早,誰知道府裡跟哪家淵源不淵源的,犯不著為他們罵人。您也未免把我想的太壞了。”

狄聞笑道:“你這性子很有點像是你爹,我可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憋出壞來。”

薛放嗤道:“知道,在您心裡隻有韓青才是個乖寶寶。喲,人真不可念叨。”

說曹操,曹操就到,韓青從外間門走了進來:“將軍,已經送了位頭人。”

狄聞點頭:“他們怎麼說?”

韓青道:“龍勒波說,請將軍參加晚上的傳火禮,說什麼……要借將軍您的威煞來震懾作祟的鬼魅。”

狄聞道:“他說的莫非是那個羅刹鬼的傳聞?”

“外頭的那些百姓也正因為錄奕的死議論紛紛。”韓青皺眉:“那位頭人看著也仿佛憂心忡忡。”

薛放聽到這裡:“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韓青瞥向他,狄聞問:“你又有什麼高見?”

“高見不敢,卻有一點低見,”薛放一笑:“之前那位佛爺坐在高堂,被金銀珠寶環繞,樂不可支,底下那些祈福的人裡不乏貧苦到吃一粒米都艱難的老弱,他卻視而不見,叫我說他是為富不仁,自招禍端。”

狄將軍嘖了聲。

鄒永彥在旁道:“十七,你莫非說這真是天降災禍,並非人為?”對鄒旅帥而言,這會兒把真凶過於那虛無的鬼魅,比毫無頭緒去尋真凶要容易的多了。

薛放道:“我不信什麼天降,就算雷火,也多是巧合。最怕是有人借著鬼魔之名行殺戮之實。”

鄒旅帥問:“可要真是人為,那又為什麼要對這德高望重的錄奕佛爺下手?”

“德高望重四個字就罷了,狄將軍還勉強擔得起,那胖和尚也配?”薛放嗤之以鼻。

狄聞道:“又來了,你不用拍馬屁,莫說錄奕,我也是擔不起的。”

薛放一笑,卻看了眼身旁的楊儀,見她仿佛聽得出神,他繼續說道:“這大和尚招人恨的地方多著呢,比如斂財不仁,又或者私下有什麼彆的咱們不知道的齷齪,隻是……”

“怎麼?”

薛放斂笑:“今日我跟戚峰都在場,並不曾看到有凶手公然殺人,假如真凶隻恨錄奕和尚一人,一擊得手再不犯案,這案子莫說是兩天,隻怕兩年也未必告破。”

“繞了一圈,原來又是找借口。”狄將軍先說了這一句,突然又一驚:“你說‘假如真凶隻恨錄奕一人’,難道……”

薛放摸了摸下頜:“將軍,我有個不太好的預感……這浴佛節可還有兩天啊,難道真的隻掉一顆腦袋?”

“呸!”狄聞嗬斥:“你這烏鴉嘴還不打住呢!”

雖然有了巡檢司兵力坐鎮,但羈縻州的情形還是極其複雜,尤其是在瀘江寨這裡,之前巡檢司未到之前,幾個寨子之間門便衝突不斷,所以才有人頭穀一說。

巡檢司到後,也經過了一段血腥戰亂的時候,才總算有了如今的靖平局麵。

這太平來之不易,但也要小心維持,尤其是在浴佛節這樣的重大節日裡出了佛爺被殺的駭人之事,趁早壓下才是正理,萬一再由此引發彆的……或者導致百姓驚擾乃至局勢衝突,那這乾係可就大了,隻怕連狄將軍也要被問責。

韓青跟鄒永彥留下,楊儀跟著薛放出了精舍。

薛放沒言語,自顧自負手而行。

兩人一前一後,楊儀望著一步之遙的薛放,回想方才在內麵見狄將軍時候的情形。

大概是她的步子太輕,薛放停了停,回頭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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