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獻起初確實以為是做夢,眼珠動了動,猛地翻身坐起!
狼嚎?
這裡是海州,不是什麼深山老林,臨近海上的地方,哪裡會有什麼狼!
正在驚疑不定,卻聽到外頭腳步聲響。
陳獻翻身躍下,聽見有人拍打自己的房門:“陳大人,大事不好了,又有人被食人怪咬殺了!”
這一夜,無法入眠的不止是海州縣衙的人。
沁州。
自從送走了陳獻眾人,沁州巡檢司林旅帥,憂心忡忡地跟賈知縣返回縣衙。
那具被燒焦了的“屍首”還放在縣衙的驗房裡,兩個人駐足看了會兒,各自搖頭歎息。
終於,林旅帥道:“雖說陳獻已經走了,但這件事可沒完。現在他們是沒空處置,等海州的事情緩過來,或者不必他們,朝廷自然不會放過你我。畢竟一個巡檢使在我們的地頭不明不白地死了,可非小事。”
賈知縣道:“頂多也隻是我們看護不周罷了,又不是我們弄死的。”
林旅帥哼道:“你難道不知道這位俞巡檢的來曆?他的家裡代代都有一品大員,如今他的伯父正經是戶部尚書,家裡的叔伯兄弟們,哪個不是要人?他死在這裡,咱們這兒不掉幾個腦袋,怎麼對得起這般顯赫的身份?”
賈知縣有點慫了,畏畏縮縮道:“這、這還講究以命抵命?該不至於這樣趕儘殺絕吧。”
林旅帥歎了口氣:“誰說的準呢,反正你我都是好不容易爬上來的,沒有做官的兄弟,更沒有當尚書的叔伯。隻能聽天由命罷了。”
賈知縣道:“我覺著,當務之急是找出殺害俞巡檢的真凶,假如對京城有了正經交代,他們應該也不至於太過窮凶極惡,”
林旅帥問:“怎麼找?哪裡找?”
賈知縣想了想:“那個……會不會真的是王保長的親朋或者同黨之類所為?”
林旅帥苦思冥想:“我總覺著他們未必有這樣大的膽子,不過,死馬當作活馬醫,問問也行。”
賈知縣小心翼翼問道:“這件事是林大人接手呢,還是……”
林旅帥歎道:“先前那王篤之妻自儘,是我派了人去的,一事不煩二主,索性還是我叫人去查吧。”
賈知縣當然巴不得他接手,一拍即合。
兩人商議妥當,林旅帥便吩咐手下人,去提王保長的家裡人、乃至親朋眾人來巡檢司回話。
賈知縣本來以為,林旅帥是出於好心才接了這此案。
哪裡知道另有內情。
王保長的表弟馬渠一見到林旅帥,慌忙跑了上來:“林大人,你可得救救我哥哥的命啊。”
林旅帥之前早就安排好了,此刻沒叫彆人在跟前。
可見馬渠如此,仍是驚了驚,林旅帥忙道:“住口,這裡不是攀交情的地方!”
馬渠一愣,呆站在原地,他看了林旅帥半晌,道:“林大人,我哥哥之前可沒少孝敬,如今他事發了,您難道就忍心不拉一把?”
林旅帥哼道:“你胡說什麼?你也不看看他犯的何事,彆的事情我還可以替他周旋、給他遮蓋,但現在他殺了人!而且還犯在了京畿巡檢司的大人手裡,你叫我怎麼拉他?我要拉他,連我還掉進水裡呢!”
馬渠一想,猶豫著說道:“林大人,那個京畿巡檢司的、姓俞的不是已經燒死了嗎?其他的人也都走了……難道您還沒有法子?”
林旅帥聽得驚心:“你說什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站起來走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問道:“俞巡檢的死,不會跟你們有關係吧?”
馬渠忙笑道:“這、這怎麼可能……林大人說的我們手眼通天似的。”
林旅帥狐疑地望著他,平心而論,林大人也覺著這些人未必敢乾這種掉腦袋的買賣,可是……俗話說狗急跳牆,這些人在本地上為非作歹、作威作福的慣了,誰能說得準、他們有沒有把京城來的特使當回事?
萬一真是為了營救王保長……出了昏招……
林旅帥的心一陣哆嗦,麵上卻笑的若無其事:“怕什麼?我又不是要治你的罪,何況咱們誰不知道誰?橫豎現在都是一條藤上的螞蚱,實不相瞞,對於姓俞的我也早看不慣了……好好地那女人已經自尋短見,找個地方埋了就是,又查個什麼?擺出一副□□上差的架勢來這裡抖威風,難道沒聽說過,強龍不壓地頭蛇?”
馬渠聽了這些話才麵露笑容:“可不正是這個道理?哼……這姓俞的就是因為自恃上差不懂規矩,所以才落了這個下場。”
林旅帥聽這口風愈發不對,心驚簡直不能言喻,可仍笑說:“我當然知道你們的手段,隻是你們也太狠了,好好地送他離開,後腳我自然有法子把王保長救出來,如今弄得這麼不可收拾……萬一朝廷再派了厲害的角色來,難道你們還能……”
馬渠見他好像已經知道了,索性也不遮掩:“怕什麼,就算來一萬人,也都叫他栽倒在灌河口上,何況那姓俞的極其精明,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一了百了才是正經,殺了他也是殺雞給猴看,讓那些後來人知道知道沁州的厲害,不敢再多事為難。”
林旅帥聽他竟承認了暗害俞星臣,幾乎沒忍住怒意。
勉強地定了定神,試探問:“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又刺客又放火的……我還以為哪裡來了了不得的高手呢。”
馬渠得意道:“這個您不必多問,咱們自然有大幫手。”說到這裡他眼神一變,再度問:“林大人,你是真心會救我們大哥吧?”
林旅帥模棱兩可地:“啊……不然呢?”
馬渠死死地盯著他:“林大人,咱們是老交情了,素日裡相處也極好,犯不著為了個死人撕破了臉。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也不會為難大人,您還是趕緊把我哥哥撈出來,一切好說,若不然……”
林旅帥繃不住了:“不然呢?難道你們也要像是對待俞巡檢一樣對待我?”
他到底也是一方巡檢司之主,如今被個小人拿捏,如何能夠忍氣吞聲。
方才不過是為探聽馬渠的底細罷了,如今見他越發狂妄無禮,竟也無法按捺。
馬渠臉色微冷,卻並不懼怕他,反而哂笑:“林大人,這是何必呢,你想想看俞巡檢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還是那個下場,你難道比他更強?”
林旅帥擰眉:“哼……好,好,這是在要挾我了?”
馬渠道:“怎麼是要挾呢,這是好言相勸。林大人,您是聰明人,可彆硬扛著吃這眼前虧,實話跟您說,您要是在這件事上站對了,以後……自然有大福氣。”
林旅帥愕然:“什麼?你指的是什麼。”
馬渠一笑:“沒什麼。還是先趕緊放了我大哥吧。反正現在攔路的人已經不在了,京畿巡檢司什麼陳獻那些人也都到了海州,這兒已經沒能攔著林大人的了。大人……您可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兩人底下秘密商議。
林旅帥的心腹都在門外,廊下也自有守衛,看的密不透風。
殊不知就在屋頂上,一道身影靜靜地伏在那裡。
夜色中,一雙眼睛沁涼如水,泛出幾分怒色。
靈樞握緊了手中的刀,幾乎沒忍住。
底下房門聲響,依稀是林旅帥喝道:“送客!”帶著掩飾不住的暴怒。
靈樞極小心地,一點動靜不出地從房頂上向下挪,然後縱身一躍。
雙足落地無聲,靈樞悄悄地出了巡檢司,快到院牆處,見那馬渠自大門口出來,他鑽入一輛馬車,馬車便往前疾馳。
靈樞遠遠地跟著,一刻鐘左右,瞧見馬車停在一處不知名院落麵前。
靈樞剛要靠近,黑夜裡卻響起激烈的犬吠,他立刻意識到此處養著護院的狗子。
若還要跟上,勢必會打草驚蛇。
靈樞把周圍的地勢院門等記了記,抽身向後。
他沿著沁州長街而行,不多時來到一處偏僻的小客棧。
悄無聲息翻牆進入,摸到一處點著油燈的房間。
房門推開,一道身影端直地坐在窗下桌前。
淡淡的油燈光芒中,那是一張本該不在了的、溫潤如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