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定睛:“父皇, 薛放身上穿的是宣王府衛軍服色,想必……是跟著宣王兄進宮來的吧。”
“是麼?”皇帝哼了聲,顯然不以為然。
隻是剛要開口,皇帝瞄了眼旁邊的楊儀。
卻見她臉色煞白, 眼神驚慌。
皇帝暗歎了聲, 無可奈何地道:“興許吧。”
這會兒魏公公著急返回來, 擦了擦額頭的汗。
皇帝瞟了眼魏明:“看你慌裡慌張的,多大點兒事, 就弄得這個模樣,這麼穩不住?還怎麼跟在朕身旁?”
魏明被他斥責, 愣住。
以公公對皇帝的了解,這幾句話似乎有點不對頭。
怎麼聽著,有點兒指桑罵槐的意思。
目光轉動,突然看見一邊失魂落魄的楊儀。
魏明福至心靈:“皇上說的是,奴婢是有點沉不住氣, 明知道皇上仁慈寬厚, 還隻管自己把自己急壞了呢……讓端王殿下跟楊侍醫見笑了。”
楊儀聽見皇帝那模棱兩可的“興許吧”,正發愣。
又聽皇帝訓斥魏明, 完全沒意識到皇帝是在旁敲側擊,敲山震虎。
甚至於魏公公特意在最後一句把她跟端王搭上……簡直要提起她的耳朵叫她細聽了, 她也沒察覺彆的。
楊儀隻在心裡想:“連魏公公都這樣……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一時越發恨不得趕緊離了這宮內。
皇帝看楊儀心不在焉,臉色微沉。
魏明看的分明, 心知不妙, 忽地看見楊儀抱著的書, 便道:“楊侍醫,你怎麼把皇上賜給你看的書帶出來了?”
幸虧有了這句話,也提醒了楊儀, 她忙道:“原本想轉回給公公的,隻是公公不在殿內,怕給彆人有個萬一,又不敢隨意擱置,便帶了出來了,並非有意拿走。”
皇帝聽了這話,總算露出幾分和悅之色。
魏公公笑道:“虧得楊侍醫心細,這三本書,也是皇上格外珍藏鐘愛的,除了楊侍醫,彆人可都沒福氣瞧過。”
楊儀倒是真心實意感激:“多謝皇上隆恩,隻是……不知這三本書,原本從何而來?”
皇帝問道:“你為何這般問?”
楊儀猶豫了會兒:“臣昨夜無意中,從《玉函方》的後麵,看到有幾行字,似乎落款是‘濟翁’。”
皇帝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你果然竟看見了。”
楊儀抬頭:“皇上,這真是洛濟翁的手跡?”
皇帝淡淡道:“若非如此,為什麼半夜叫人送這書給你解悶呢。”
楊儀原先隻是揣測,如今才算確信:“這竟真是……我外祖父的手跡,可……不知為何竟被皇上珍藏?”
“你的外祖父,自然非泛泛之輩,朕珍藏又何足為奇?”
楊儀本想問皇帝是否認識、或者見過自己的外公,但又太過冒昧。
隻得口稱“是”,戀戀不舍地把書遞出去。
皇帝說道:“怎麼了?”
楊儀道:“皇上借臣翻閱的,自然該還給皇上。”
皇帝笑道:“你都看完了?”
“隻看了《玉函方》。”
“沒看完,就不用著急還,朕說過讓你慢慢看。”
楊儀怔忪。
魏明道:“楊侍醫,你瞧皇上,對你何等寬恩厚愛。”
楊儀倒有些惴惴的,心想剛才因為兩個太監背地嚼舌,自己的那番話皇帝該明白吧……可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呢?
難道真的隻是“知遇之恩,賞識之情”?
她悄悄地抬眸看向皇帝,卻見皇帝正也睨著她。
不期而然目光相對,楊儀趕忙又低頭,皇帝笑道:“你的膽子明明不大,可偏偏有時候乾出來的事,令人瞠目結舌,最膽大的男人都不如你。”
楊儀訕訕地,還好她能聽出皇帝這句話裡並無惡意。
這會兒端王一直在旁侍立。皇帝望著他道:“你也不用在這裡陪著了,朕看楊侍醫今兒該回去歇息半日,你就送她出宮吧。”
端王不免意外,楊儀也覺著多此一舉,難道自己不能走嗎?
不過好歹皇上開了金口,還是彆節外生枝。於是便順勢答應了。
端王陪著楊儀離開。
皇帝目送他們兩人遠去,回頭看看宣王跟薛放的方向,那一堆人也不見了蹤影。
“薛十七實在太無法無天了,”皇帝喃喃:“是仗著朕不會對他怎麼樣麼。”
薛放受了傷在府裡養傷,這件事皇帝心裡有數。何況宣王帶人進宮,有沒有薛放,難道皇帝不知道?
先前隻是不想戳破罷了。
魏公公心頭一顫,甚至都不敢替薛放遮掩。
隻豎起耳朵,看看皇帝有沒有吩咐。
皇帝卻自顧自磨了磨牙:“哼,看在他並無其他心思的份上,這次便破例不予計較,若還有下回,一定不饒!”
魏明再鬆了口氣之餘,又有點不懂:什麼叫薛放並無其他心思?
薛十七郎進宮的心思……應該是為了楊儀,嗯?難道皇帝是因為這個,才不計較?
聯想皇帝對於楊儀的種種舉止,魏明悄悄地吸了口氣。
皇帝卻仿佛聽見他心聲似的回頭:“怎麼了?”
魏公公趕忙低頭:“沒、奴婢沒說什麼。”
皇帝嗤了聲,又冷道:“記著,要還有人背地嚼舌楊儀如何,也不用回朕,你做主處理,做的悄悄地乾淨點兒,知道嗎?”
魏明心裡又掠過一點寒意:“是。”
楊儀因先要回太醫院應個卯,本想請端王殿下先去。
不料端王道:“皇上吩咐了,豈能抗旨?本王等著就是了。”
楊儀有點惴惴,隻好先回太醫院交代。
端王立在原地,陪同的太監納悶了半天,忍不住悄悄問道:“王爺,皇上為何對楊侍醫如此看重?”
沒有答話,端王隻淡淡地橫了他一眼。那太監忙垂首噤聲。
等端王陪著楊儀出宮,卻見宮門外,薛放已經等候多時。
看見端王,他立即上前行禮:“參見王爺,王爺千歲!”
雖如今他是宣王府典軍了,可端王對他仍是一如往常,笑吟吟地:“十七,你好大的膽子,怎麼就跑到宮裡去了?”
薛放無辜:“這、不是宣王殿下非得帶我進宮的麼?我說不必,他定要……我也沒有法子。”
端王笑道:“宣王兄可知道你背地這麼說他?”
“猜也猜得到。”薛放心照不宣地笑答。
端王揣著手哈哈一笑,又看看旁邊的楊儀,道:“皇上命本王陪楊侍醫出宮,如今交給你,本王能放心嗎?”
薛放道:“交給我還不放心,那天底下就沒有可靠的人了。”
楊儀最怕他在王爺跟前口沒遮攔,聽了這句,偷偷瞪他一眼。
端王複又笑了聲,回頭對楊儀道:“既然這樣,本王就先行一步了。”
楊儀跟薛放忙行禮相送。
目送端王上了鑾駕去了。薛放握住楊儀的手,有幾分急不可待:“走吧。”
楊儀悄悄打了他的手一下,薛放還是握緊了,拉她到了車邊兒。
把楊儀扶抱上去,自己也爬到裡間門,摘去帽子:“這個帽子勒的我頭疼。”
薛放的衣袍官帽,都是逼著宣王府侍從換給他的,自然是小一號。
楊儀道:“活該。”嘴裡說著,卻湊上前,果真看他額頭上被勒出一道印子。
楊儀伸手給他揉,一邊說道:“以後還敢不敢了?”
薛放道:“還敢。”
楊儀嘶了聲:“什麼?再說一遍。”
薛放笑道:“不敢吧。”握住她的手:“你彆叫我擔心,我就不敢。”
“我是正經在宮內當差,有什麼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