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二更二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1675 字 8個月前

蔡太醫起初判斷黃鷹傑並沒有傷到內臟。

畢竟一來傷口的血也已經止住了, 而黃鷹傑的情形還不算最糟,要是傷到臟腑,他當然不可能再醒來。

然而黃鷹傑非但清醒, 還回過俞星臣跟黃校尉的話,可見應無大礙。

楊儀摁過黃鷹傑的腹部,發現他抽搐的厲害。

又見他嘴唇乾裂,便問:“他要過水喝麼?”

蔡太醫道:“是, 之前嚷過兩回。”

“他的脈象沉而數,這是裡熱之症, 再加上他這般情形, 我想……是熱邪內伏, ”楊儀思忖著,皺眉道:“他恐怕是傷到了腸。”

“啊?可是真麼?”蔡太醫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若真傷到了腸道,這、這豈不是無救了?!”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是門口的黃校尉仍是聽見了:“什麼?你們在說什麼?”

楊儀跟蔡太醫對視了眼,黃校尉已經等不及:“太醫,傑兒到底怎麼樣?先前不是說他沒傷到臟器麼?”

蔡太醫張了張嘴, 有點兒不好出口。

楊儀看他一眼,少不得替他開口:“黃大人, 您也是武官,照你看來,令郎傷的此處, 可會無恙嗎?”

黃校尉陡然吸氣。

其實在得知消息趕來之時,他已驚慌失措, 心中做了最壞打算。

而聽聞黃鷹傑竟沒傷到臟腑,隻覺著祖宗顯靈,庇佑了子孫。

雖然他看過黃鷹傑腹部的傷, 但……既然黃鷹傑還活著,那想必確實無事。

他拒絕去想彆的可能。

如今這種虛幻假相,卻給楊儀點破了。

“但是蔡太醫說了!”黃校尉像是被逼到窮巷的狗,對著楊儀狂吠亂吼道:“他說了沒事!你……一介女流,你休要在這裡胡言亂語,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楊儀沒有在乎黃校尉的詆辱之言。

一來,這些難聽的話她從來沒少聽,司空見慣而已。

更重要的是,楊儀明白此刻黃校尉作為一個父親的心情,他是沒有辦法,十分絕望,所以隻能把火發泄給彆的人。

她沒有出聲。

蔡太醫滿麵慚愧,剛要開口解釋。

“黃暨!”俞星臣卻走了過來,他半擋在楊儀身前,盯著黃校尉,厲聲喝道:“你夠了!”

楊儀有點意外。

黃校尉被俞星臣嗬斥,嘴唇蠕動。

俞星臣冷冷地嗬斥道:“楊儀是大夫,隻說自己看出來的實情,你倘若想要救你兒子,就好好地聽她的話!而不是在這裡衝她發些無能之火!有什麼用?”

黃校尉還沒張口,眼睛裡已經冒出淚來:“俞大人,你在說什麼?倘若真的如她所說傷到了腸,那還有救嗎?我聽她的……有什麼用?”

“我不知有沒有用,我隻知道一件事,”俞星臣瞪了他一眼,回頭看向楊儀:“楊儀還沒有說黃鷹傑死定了的話!”

楊儀望著俞星臣,抿了抿唇。

旁邊蔡太醫雖然也覺著不可能,但既然俞星臣開口了,何況他在太醫院也見過楊儀“化腐朽為神奇”之能,於是忙附和說道:“是啊是啊,黃大人,這會兒還是得聽楊侍醫的,以她的話為準,要知道在太醫院裡,莫說是我,就算是林院首,也不能輕視於楊侍醫,每每遇到疑難,還要跟她請教切磋呢。”

方才黃校尉斥責楊儀的那兩句話,也讓蔡太醫很聽不慣,所以故意在此申明。

黃校尉睜大雙眼,呆呆地看向楊儀:“楊、楊侍醫……”他雖是武官,畢竟是宮內出入的,方才一時衝動,此刻懊悔。

他後退一步,猛地雙膝跪地,向著楊儀道:“楊侍醫,我跟你賠不是……”

楊儀大驚,沒想到他竟如此,趕緊要來扶著:“這是乾什麼,黃校尉快請起。”

黃校尉不肯動,含淚仰頭:“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兒,我知道他做了錯事,但他……他不算是壞到底的孩子。”淚珠滾滾而落。

楊儀屏息,頃刻,謹慎地說道:“我隻能說,我可以試一試,但未必能成。”

黃校尉閉了閉眼睛:“全靠您了!要救回了傑兒,我這輩子給您牽馬墜蹬……”

蔡太醫幫忙,扶著黃校尉起身。

楊儀之前看到黃鷹傑的傷,就已經在心中尋思該怎麼料理。

她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在海州……那個因為腸裂而身故的士兵。

楊儀看向自己的手,此時此刻,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將那尚且有些溫熱的腸取出,清理,縫合,手上的觸感。

以及,當時那種暗暗懊悔自己沒有鼓足勇氣在他活著的時候試一試的心情。

現在黃鷹傑的情形,仿佛昨日重演。

不過這次,她不能再退縮。

因為什麼都不做,意味著死局。

讓人請了黃校尉出外,叫了兩名侍從來,準備熱水,細麻布,桑白皮線,止血散,等等。

蔡太醫打下手,那邊仵作小孟聽說,也趕了來。

此時黃鷹傑又陷入昏迷,摸摸頭,高熱不退。

楊儀叫除去他的衣袍,露出腹部的傷。

小孟還不知道黃鷹傑自戕的事情,說道:“我還以為黃公子命大,沒想到還是不免傷到臟腑,到底給那凶手得逞了。楊侍醫,你真有把握麼?”

楊儀道:“你怎麼判斷是有人行凶。”

小孟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他:“這當然是凶手所傷……何況黃公子親口承認的。”

楊儀問:“那凶手用的什麼凶器?”

小孟道:“是一把匕首,不算很大的……”他比劃了一下:“大半截在肚子裡呢。”

楊儀歎道:“如果真是要取人性命,這凶器未免太小,而且未曾全部刺入,你不覺著可疑麼?”

黃鷹傑雖是自戕,但畢竟沒乾過這種事,憑著一腔血勇將匕首刺入腹部,但那股劇痛自然是常人無法忍受的。

就算他想要再刺入一寸,但手腳都已經疼得無力,竟自倒地昏迷。

所以才僥幸留了性命。

楊儀從荷包裡取出一小包藥粉,讓蔡太醫用酒給黃鷹傑送服一半。

蔡太醫照做,剩下另一半,楊儀便灑在了黃鷹傑的傷口處。

這是她自造的簡易的“麻沸散”,效力沒有麻沸散那麼強,但也足可鎮痛。

楊儀細細地洗了手,取了燙過的薄刃,將黃鷹傑的傷口又切開了一寸。

黃鷹傑的四肢微微抽搐,但竟沒有醒來。

蔡太醫的喉頭動了動,卻緊閉了嘴唇。

他悄悄擦擦額頭滲出的汗,知道楊儀做事必有章法,自己隻管看就是了。

楊儀將手自傷口探入,此刻,就如同又回到了海州那日,她將那士兵已經潰膿的腸慢慢地取出,握在手中。

觸感敏銳的指腹,碰到了傷口之下的腸。

跟那士兵已經靜止臟器不同的是,此刻的黃鷹傑的腸,兀自鮮活地在她的手底抖動。

楊儀眉頭皺緊,呼吸都變得輕緩。

手指自腸上一一順去,直到指腹觸到了一處細微豁口。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症結,果真,黃鷹傑還是傷到了小腸。

楊儀有縫合腸壁的經驗,但她的心一點兒不能放鬆,這種臟器傷本就是絕症一般的存在,就算能夠找到創口加以縫合,日後還不知怎樣。

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楊儀下意識地咬住唇,又反反複複試探了會兒,確信隻有這一處傷。

她稍微安心的是,腹中出血不多,大概是傷口的血滲回,可見黃鷹傑還算幸運,那一刀沒有刺破腸脈,不然就大棘手了。

而這傷似乎並不重,應該隻是把腸外壁刺破了一處,至少不是海州那士兵一般的貫穿傷。

裡屋三人,一點聲響都沒有。

於是,桑白皮線刺穿皮肉,發出細微的嗤嗤響聲,就顯得格外明顯。

房門之外,是坐立不安的黃校尉,以及袖手出神的俞星臣。

若不是俞星臣鎮著,黃校尉豈會老老實實在門外站著。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他的心情從急躁,到平靜,到驚悸,恐懼……各色循環。

最後,黃校尉苦笑了聲:“我忽然想起,當初傑兒的娘生他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在外頭五爪撓心一樣。”

欄杆前的俞星臣聽見,轉頭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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