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聽完後,也瞪向俞星臣:“你真的沒有追究陶氏罪責?”
俞星臣道:“你覺著我該追究?”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以為按照俞大人的性格……我是說辦事……”他不該是這麼“心慈手軟”的人。
畢竟那兩包補藥就算不至於致命,但也有一部分助力,何況陶氏還寫了字條引沈如音到場。
陶氏如此安排,可見周密跟她的決心。
倘若這回“老天爺”殺不死易仼,難保陶氏會就此收手。
俞星臣看著在旁邊大快朵頤的廖小猷,隻輕聲說了一句話。
——“若陶氏論罪,他們的兒子,便是喪父失母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何況說者也未必無心。
楊儀怔怔地望著俞星臣。
沒意識到自己的眼圈微微地泛了紅。
胡太醫跟張太醫趕到的時候,廖小猷已經吃過了一輪。
桌上堆了十幾個碗碟,幾個小二正抱著撤下。
胡太醫的眼睛幾乎有些不太好使,隻覺著那些杯盤仿佛數以千計,反正他是數不過來了。
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形。
張太醫為他們的遲到做解釋,道:“我說租一輛車方便,這個犟驢非要找個便宜騾子,結果什麼都沒得,隻能步行而來。實在抱歉。”擦擦頭上的汗,他道:“小侯爺沒到?”
楊儀道:“他有事。恐怕不能前來。這是小猷,也是巡檢司的。”
胡太醫望著廖小猷神人一般的體格,想到方才那些空了的碗碟,心裡更冒出一種不祥的念頭。
“既然、既然小侯爺不能到,我……去點菜?兩位都想吃什麼?”
楊儀自然無意見,俞星臣同樣。
倒是廖小猷大聲道:“要吃魚,肘子,蹄髈,還有合歡燒海參,紅燒鹿筋……方才他們說做,還沒送來!”
胡太醫跟張太醫的臉色都不太妙。楊儀也驚奇,忙拉住小猷:“吃什麼海參,鹿筋?”
廖小猷道:“瑤兒姐姐說了,吃海參跟鹿筋對男人好。”
振聾發聵。
楊儀張開手掌,遮住口鼻,假裝自己不曾尷尬,心想:回去倒要提醒瑤兒,叫她彆什麼都跟小猷說。
俞星臣垂眸喝茶,神態自若,看不出有什麼不妥。
直到廖小猷對楊儀道:“瑤兒姐姐還說,十七爺在那住的時候,都是吃這些的,是不是小太醫?”
俞星臣上揚的唇角開始微妙的下撇。
胡太醫跟張太醫兩個,鬼鬼祟祟地躲了出去。
胡太醫如喪考妣地:“你聽見了?什麼海參鹿筋,你五百錢加我五百錢,這如何打得住?”
“雖然說永安侯跟俞巡檢都在,不可怠慢,但若再加上這些昂貴東西,隻怕你我隻能賣身了……”張太醫也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胡太醫豁達而變通,悻悻道:“就算賣身,誰能要?若有人要我早就賣了。”
“呸呸,”張太醫還有點急智:“咱們不如偷偷地去廚下,跟他們說……如此這般。”
胡太醫喜道:“老張,真有你的!”
兩人商議妥當,分頭行事。
張太醫進內寒暄,說些俞巡檢破案神速,永安侯拔刀相助等話。
正說著,胡太醫皺著眉回來,抱怨道:“哎喲真不巧,方才去廚下,他們說,今兒海參沒有好的,鹿筋更是少見……魚倒是有,不過也不算很大,就隻能湊合著……”
楊儀忙道:“無妨,便宜行事。”
廖小猷疑惑:“不對,剛剛明明說有,還說海參是他們最拿手的,樓上點了好多呢!”
胡太醫眨巴眼睛,急中生智:“對對,就是樓上,都給樓上要去了。哎呀,這好東西就是搶手,可惜我沒有早點兒定下菜色,要早知道……”
廖小猷道:“我不信,方才還有,怎麼這麼快就沒了。”他起身拔腿往外走去。
楊儀怕他惹事,忙道:“小猷回來。”
小猷正邁步出門,偏巧這時侯,小二端著一碟蔥燒海參向樓上去,小猷一眼看見,道:“這是我先要的!為什麼要給彆人!”
他大步走過去,要搶過來。
小二忙陪笑道:“這位爺,這是樓上幾位軍爺要的。您那桌兒說了不要這個的……”
廖小猷道:“你胡說,這就是我要的,給我!”
他張手要去搶,冷不防頭頂上一個東西扔了下來,正準準地打在廖小猷的頭上。
那東西倒是不重,又或者是那人沒想真正傷他,啪地在小猷後腦勺一彈後落在地上,低頭看去,卻見竟是個吃乾淨了的桃核!
廖小猷忘了去拿海參,抬頭,卻見欄杆處,趴著個仿佛十七八歲的俊俏少年,正笑嘻嘻地望著他道:“你這傻大個,怎麼還跟人搶吃的?那是我們要的,你要吃,叫他們做去!”
小二趁機趕緊撒腿往樓上跑。
小猷生氣:“你為什麼打人?有本事下來!”
少年笑的明眸皓齒,道:“我就打你,有本事你上來。”
小猷受不得這激將法,立刻就要上樓,得虧楊儀出來:“小猷!”
廖小猷被她喝止,才站住,卻指著樓上那少年道:“小太醫,他欺負我!”
楊儀抬頭看去,見那少年生得頗為俊美,兩道眉毛透著英氣,一頭烏發高高束起,因為傾身的姿態,長發從身後傾瀉而下。
當看見楊儀的時候,他的眼中透出幾分驚詫。
楊儀方才跟著出來,瞧見小猷被果核砸中,雖不至於能傷到小猷,但總叫她不舒服。
忙道:“你過來,我看看傷到了沒有。”
廖小猷果真低下頭,乖乖地把腦袋給她看。
楊儀仔細摸摸他的後腦勺,沒覺出腫來,問道:“疼不疼?”
小猷嘿嘿一笑:“不疼。”
樓上少年看著她溫柔嗬護的舉止,眼睛越發睜大了幾分。
楊儀才抬頭,有些不悅地盯著那少年道:“你是何人,為什麼就出手傷人。”
少年聽她的聲音溫和中不乏威嚴,便挑唇一笑:“你又是何人?是這傻大個的什麼人?”
楊儀道:“我在問你話,請你先回答。”
這會兒俞星臣跟靈樞也走了出來,俞星臣看看樓上的少年,對楊儀道:“休要動怒,不必跟些紈絝一般見識。還是回去吧?”
不料少年竟聽見了:“喂,你說誰是紈絝?”
俞星臣嗬斥道:“休要放肆,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撒野!”
少年屏息,目光閃爍。
此刻他身後有人叫道:“十四,你在那裡乾什麼?還不回來吃酒?”
突然間,少年縱身一躍,竟自欄杆裡直接跳了下地!
有人驚呼,而少年輕巧地落地,靈活的如一隻豹貓。
與此同時,靈樞閃身上前,隻聽叮叮兩聲響,眼前光芒亂閃。
原來少年手底竟多了一把不大而鋒利的匕首,出手如電,方才若非靈樞及時擋住,恐怕就要傷及俞星臣了。
楊儀見勢不妙,忙要拉住小猷後退,
小猷卻道:“這廝是個壞的!看我打他!”挽起袖子就要向上衝。
俞星臣反而過來拉住楊儀,把她擋在了身後。
就在這時候,樓上有人喝道:“十四,乾嗎又跟人動手!”
與此同時,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又跟誰打架?”
楊儀聽見這個聲音,猛然抬頭。
卻見欄杆前多了幾道身影,多是些身形挺拔、威風赫赫之輩,一看氣質就跟尋常之人不同,眉眼之間凜然帶著殺氣。
“稀罕,”其中一個麵相威嚴的青年招手:“十七你給認認,這是什麼人?”
一道身影走到欄杆旁,帶笑道:“我正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跟十四動手?”
薛放本漫不經心向下一瞥。
當瞧見樓下情形之時,整個人臉色大變:“住手!十四快停手!”
靈樞跟那叫十四的,雙雙停手,各自後退。
廖小猷正想上去,聽見樓上響動抬頭:“十七爺?”
薛放的目光掠過廖小猷,靈樞,俞星臣……然後看到被俞星臣護在身後的楊儀。
“怎麼了十七?”旁邊的青年看出幾分端倪,卻隻做不知,伸手攬住了薛放的肩頭:“他們是誰?”
薛放嘀咕了聲,把他的手臂推開,忙著向樓下趕來。
青年皺眉,雙臂抱在胸前,重又看向樓下。
薛放三步並做兩步到了一樓,顧不上理會廖小猷,望著楊儀道:“你怎麼在這裡?”
他不喜歡俞星臣護著她的姿態,忙去握楊儀的手。
楊儀嗅到他身上濃烈的酒氣,把手撤回:“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樓上幾個圍觀的武官、以及那十四看到這裡,不由都露出不可置信的震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