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洗兩次,瀝乾水分,灑水鋪紙,豆子放在紙上,用盆扣住,此後一天灑水兩次。不出兩日就能生成芽菜。
俞星臣竭力回想,把自己所知告訴了,又道:“我所見的不過來自於書,想必民間裡自然也有百姓知道這法子,知縣可以命人找尋擅長此法之人,讓他教導就是了。”
楊儀對此是有幾分把握的。
倘或人有疹子或者生瘡之類,有時候可以用綠豆外敷,因綠豆有解毒的功效。
至於黃豆,也有健脾寬中,清熱潤燥之效果。
這兩樣生發成芽菜,對於北境冬日頻發的這種血毒之症狀,必定有預防跟改善之效用。
葛洪的《玉函方》宗旨便是“籬陌之間,顧眄皆藥”,豈不正是如此?
如今這豆子並不算貴價,就算北境這裡不多,那也可以從外地運來,橫豎此物等閒壞不了,又便宜。
俞星臣卻另有打算,他問龔知縣:“本地有何產業?”
龔知縣雖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卻麵有為難之色:“回監軍大人,此處並無什麼特產,唯有一座藥王山穀,藥材能多些,但也形不成氣候,至於糧食,種的是高粱跟穀子。”
俞星臣問:“沒有種豆子麼?”
龔知縣一震:“這……以前還有種的,不過百姓們都覺著不如糧食實用,所以漸漸沒有再種那個的了。”
俞星臣緩緩道:“北境這裡,一到冬日,患血毒症的人不少。如今永安侯推斷是因為缺乏菜蔬的緣故,接下來,必定要大量用到豆子,若都從外頭運進來,一則不便一來價格必定會漲,所以……”
龔知縣倒也聰明,立刻明白過來:“俞監軍的意思是,讓本縣從此多種豆類?”
俞星臣道:“你要知道,此後北境一定會多用芽菜……及早打算吧。”
楊儀來到北境後,在武威施回元湯,頓時不管是貧民還是富戶,風靡一時,此刻整個北境幾乎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如今這芽菜既然能夠預防遏製血毒之症,且北境又是這個冬季菜蔬匱乏的時候,芽菜又能果腹又且美味,若推行起來,豆子必定會供不應求。
龔知縣心頭澎湃,春安靠近定北城,土地雖肥沃,但百姓們所栽種的高粱穀子,自給自足已經不易,如果能夠推行豆類,多多栽種,將來或許……簡直令人眼前一亮。
楊儀之前在望鳳河指點留意五味子的事,其實已經傳開,北境各地的知縣各都羨慕,可惜自己轄下並沒有那種特色。
如今若是能夠把豆子種好……
龔知縣激動不已,眼圈都紅了:“多謝俞監軍指點,多謝永安侯費心費力,感激不儘。”
倘或真的能解決了這血毒之症,那自然是功在千秋的……而且又多了一宗致富產業。
龔知縣退出,立即命人找黃豆綠豆來試驗芽菜,又命衙役去縣內找尋會生豆芽之人,雙管齊下,以保萬全。
楊儀在春安逗留了兩日。
期間,有三個危重不治的病者去世,但其他的人卻都比先前見強。
而龔知縣叫人去生發的第一批芽菜也已經發了出來,從一顆顆圓溜溜的黃豆子長成了根莖粗壯雪白的豆芽,讓從未經手過這些的龔知縣眾人嘖嘖稱奇。
把芽菜熬湯,或者油醋涼拌,吃起來鮮脆爽口,龔知縣感動的幾乎哭出來。
隻不過正如俞星臣所料,此地不種豆子,百姓家裡也很少會儲存豆子,僅有的兩個豆腐坊存的最多,但要供給全縣,自然是不夠的。
但也聊勝於無,於是龔知縣命那兩個會生豆芽的人留在縣衙內,專門負責生發豆芽,再教些徒弟。
生出豆芽後,便發給縣內百姓食用,同時又聯係商人,叫趕緊去外地采購豆子,不管是黃豆黑豆綠豆,一概都要。
緊鑼密鼓地張羅這些的同時,龔知縣已經開始召集縣衙各位主簿差役,著手準備開春後讓百姓們多種大豆之策。
縣衙的各位差官們也頗為振奮,摩拳擦掌,感慨良多,說道:“怪道咱們縣叫‘春安’,實在是叫對了,永安侯來到了這裡,豈不是就安定了麼?開了春後,必定更好!”
大家紛紛點頭,稱讚不已。
楊儀見此處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結,便欲啟程。
臨行這天晚上,楊儀問小甘這兩日有沒有看見黎淵,以及是否有薛放的消息。
小甘道:“我聽他們說,最近周圍似乎有……山賊的蹤跡,黎大人應該是去料理那些了。”
但是薛放……卻並無消息。小甘寬慰道:“加起來,十七爺才去了三天,這會兒隻怕還不到凍土那邊呢。要報信也早了點。”
楊儀聞言,便按捺不提。
這天晚上,楊儀翻看了會兒從藥王神廟裡帶來的書——當時玄音子見她喜歡,便請她挑了幾本,楊儀雖不願奪人所愛,但見玄音子誠心誠意地,又道:“留在這裡,經年也不會有人去翻動,在永安侯手中,卻比在這裡吃灰要有用的多了。”
因此楊儀便帶了幾本。閒暇便看,一邊在心裡默默念記。
正在這時,小連從外頭回來,笑道:“那法子我也學會了,等回到家裡,我給姑娘發豆芽菜吃。真真有趣。”
這兩日她留心跟著學,每個步驟都已經爛熟於兄。
楊儀看她眉飛色舞,也打趣道:“好的很,學會了這個,以後開個店都好。”
小連嘿嘿笑了兩聲,又道:“方才回來的時候,看到俞監軍把斧頭叫了去,不知為了什麼事。”
楊儀聽著覺著奇怪:“叫斧頭能做什麼?”
小甘猜測道:“是不是因為靈樞不在身邊,讓斧頭去伺候著?”
楊儀點點頭,便也沒有再說。
俞星臣的院子,跟楊儀隻一牆之隔,跟在藥王神廟一樣。
斧頭從院中出來,站在門口,吸吸鼻子,擦淚。
豆子站在旁邊,眼巴巴地仰頭望著他,小乖也站在另一側,東張西望。
斧頭回頭看了看廳門口,嘀咕道:“明明十七爺出了事,卻不叫我告訴儀姑娘……可找了這兩天了,毫無消息,要怎麼才能找到十七爺。隻怕你不儘心。”
原來這兩日他帶了狗子在城內亂轉,不免給他聽說了些風聲,因為黎淵要從縣內調人,這些差役不知究竟,隻說是要找什麼人。
斧頭突然想起他們離開神廟時候豆子的反應,當下趕緊去打聽,竟給他猜到了大概。
他本來想立刻去告訴楊儀的,不料卻給俞星臣察覺端倪,把他攔下了。
雖然俞星臣告訴了斧頭,暫且不告訴楊儀是為了她好,何況黎淵等正在找,未必真的有事。
但斧頭擔心薛放,心裡隻覺著委屈。
他轉身耷拉著腦袋向前走,走了會兒,忽然想起來:“罷了……不說就不說,我自己去就行了!難道腿不是長在我自己身上?”
斧頭說完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握了握拳,拔腿走開。
俞星臣完全不知道斧頭的打算。看時候不早,叫了個侍從來問,說是永安侯一刻鐘前喝了藥睡下了。
楊儀自打來了北境,這滋味就如同之前隻身飄零在外一樣,簡直是“居無定所”。
隻不過她體質自來如此,“安睡一宿”從來是不可能的,睡了會兒,便開始不安穩。
輕輕咳嗽了幾聲,楊儀朦朧中,卻覺著起風了,微冷。
漸漸地,那風裹著雪花,向著她撲來。
楊儀這會兒還有些清醒,心想難道是窗戶被吹開了?
她試著裹了裹被子,那風聲越發大了,忽然,眼前一晃。
她看見了灰色陰霾的天空,雪花雖被打碎的玉屑,從天上紛紛揚揚墜落,落在臉上寒意沁人。
楊儀有些糊塗了,這會兒已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試圖環顧周圍,卻見是櫛比鱗次的起伏山石,竟是個完全陌生的所在。
她正不知如何,耳畔聽見一聲淒厲的銳叫。
楊儀定睛,雙眸睜大,卻見空中飛來一隻長頸圓頭的怪鳥,如同彎刀的鋒利尖嘴,向著自己猛然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