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過飯之後,就下樓出了旅館, 準備去外麵溜一圈。
雖然來的時候看見沒什麼好玩的, 可答應了給那個男人三天的時間, 他們總不能整天憋在旅館裡。
下樓的時候,昨天的那個小姑娘正在前台站著, 一手拿著鏡子, 一手拿著粉撲在往臉上拍粉。
鐘二和她視線一對, 可能是畏懼於昨天鐘二的態度,小姑娘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下。
還挺有記性的,鐘二這麼想著,跟餘己手拉手,朝門外走的時候, 聽到小姑娘在身後嘟噥道:“床搖壞了要賠的……”
鐘二的腳底踉蹌了一下,好在挎著餘己,借著餘己的身形穩住了。
怕不會是整個旅館的隔音效果都非常的差, 昨天她和餘己……
連走廊儘頭的那小姑娘屋子都聽到?!
餘己倒是不甚在意,他也聽到了那小姑娘說的話, 可連頭都沒回,還微微的勾了勾唇, 拉著鐘二朝外走。
鐘二的耳根紅了一會兒, 好在這股臊勁兒在走上正街的時候, 慢慢的減退。
這小鎮街上白天也沒什麼人, 除了一些早餐的攤位附近圍了一些人之外, 這都已經快要臨近中午, 店鋪竟然大部分還沒開。
兩人從街頭溜達街尾,沒用上十分鐘,除了零星的服裝店,大部分都是吃的,商店,還有賣手機的。
鐘二詢問了一個在路邊曬太陽婦女,問她這小鎮有沒有什麼玩的地方?
婦女揮了揮手,嫌棄鐘二擋住了她的太陽,鐘二挪動了一下,把陽光還給了她,她才慢悠悠的開口,“玩兒的?前麵有個麻將社兒。”
鐘二倒是會打麻將,但她並不愛好那玩意,她問餘己,表示如果餘己想她可以交,但餘己也對那個絲毫沒有興趣。
兩人沿著街遛了兩圈,實在沒什麼意思,打算乾脆回到旅店裡去躺著。
正往回走的時候,就聽見旁邊的拐角處,有一戶人家敞著門,裡麵傳出爭論聲。
“你是園園的大姨,她父母都沒了,就剩你一個親人,你不照顧她誰照顧?”一個男人的聲音,語調含著焦慮。
“我是她大姨,我就要照顧她?!她是個神經病呀!”女人的聲音很尖銳,加上她的話非常刁鑽,讓人聽了十分的不舒服。
“你不是她老公嗎,你不照顧她,反倒讓我來照顧,怎麼著,嫌我們圓圓有神經病,你是看上哪家的小妖精嗎?”
“你彆胡說。”男人的聲音壓抑著,但卻沒有因為這樣尖酸的話,又什麼憤怒的意味。
頓了頓又開口,和最初的語氣有了微妙的變換,好言好語道:“大姨,豆腐房,還有我這些年所有的積蓄都給你,大姨你兒子還沒結婚吧,那房子修一修可以給他當婚房,我也可以教他做豆腐,也是個營生,不重乾苦力,到老了像我姨夫一樣,渾身是病。”
“我隻希望你照顧圓圓,彆叫她冷著餓著就成……大姨,圓圓母親沒了,這世上,可不就和您最親了,跟您親生自養的有什麼區彆,你說是吧……”
男人語調越發的緩和,很顯然,他極其的懂得說話的技巧,上來先強硬,接著利誘,最後打親情牌。
“你說什麼?”女人的聲音明顯有遲疑,豆腐房和那間屋子,明顯對她還是很有吸引力的,男人的態度,也讓她舒服了不少。
鐘二聽到這男人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猜測,等到聽到豆腐房的時候,就徹底確認了。
這個男人就是那個逃犯,他確實沒有騙他們,三天的寬限時間,並不是企圖謀劃著逃跑,而是真的在想儘辦法安置他的妻子。
鐘二和餘己對視一眼,兩人腳步微頓,悄悄走到牆邊,貼著牆,仔細聽兩人說話。
“就算是把豆腐房給我們……”女人猛的想起了什麼,遲疑的神色頓時煙消雲散。
又趕緊改口道:“不行的不行的!你去找彆人吧,我不是你,我照顧不了她,她要是發起瘋來砍了我一刀,我哪有你那樣的力氣能拴得住她!”
“大姨……”男人又不甘心的叫道。
“沒辦法,我就一個老骨頭棒子,我怎麼能看出一個神經病,你現在不想要她了,我理解你,你好幾次險些被她弄死,放誰身上誰也受不了。”
女人的語氣很是無奈,“我理解的,要不……你要是非扔下她,就把她送進醫院吧。”
“不是我非要扔下她……”男人的聲音苦澀,但是他沒有再解釋,隻低聲說了一句,“那大姨你忙著,我就先回去了。”
他早就料到了這種結局,他和他的妻子,就剩這麼最後一個親戚,但很顯然,對於一個精神不穩定的人,就算是有利可圖,也沒有人會冒險,家人弄到家裡養著。
他從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妻子送進精神病院,那不是她應該呆的地方,她那麼柔弱,那麼膽小,在那裡麵隻會越發的嚴重。
可現如今怎麼辦呢,曾經犯下的罪孽,即便當初隻是被逼怒極,他逃掉了這麼多年,該來的總是會來。
女人送了男人兩步,被男人推脫了下,就回去了。
鐘二和餘己麵向太陽,貼在拐角處的牆壁上,聽到男人的腳步聲漸近,相互對視了一眼,在男人要轉過拐角的時候,叫住了他。
男人轉過頭,一見到兩人,滿臉的頹廢變成戒備,立刻緊張了起來。
昨天見麵的時候,男人還是性感大叔款,但今天這個形象,胡子拉碴,眼下青黑,頭發還翹著,眼看著就要奔著流浪漢去了。
“不是說好了三天的嗎,我不會跑的,你們跟著我乾什麼?”男人的語氣不太好,可能是因為剛才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
“我們沒有跟著你,”鐘二說:“我們兩個就住在前麵的小旅館。”
男人轉頭看了一下旅館的招牌,抿了抿唇,說道:“我還有事。”說完了,轉身就要走。
昨天那種歲月靜好的氣質,今天在男人的身上絲毫也看不到了。
他一夜之間從雲淡風輕,變得焦頭爛額。
如果昨天見到男人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那鐘二絲毫不會覺得奇怪。
可現在鐘二的怪異感越來越嚴重,一個這麼愛妻子的男人,他高大英俊,據資料說,他沒有犯事之前也事業有成。
他妻子為什麼要出軌呢?他妻子怎麼會出軌呢。
“我能不能問問,你為什麼要殺人?”鐘二突然出口問道。
她的聲音很輕,因為她並不能確認自己的直覺對錯,出口有些猶豫。
但這小動靜兒旁人聽起來,就顯得小心翼翼怕嚇著誰似的。
餘己抓住了鐘二的手臂,眉毛又擰了起來,看來是昨天收拾的還不夠,她竟然還敢當著他的麵這樣!
圍觀的小天使們也覺得鐘二是在作大死,紛紛留言勸解。
記事小簿:你可快拉倒吧,你看餘己的臉色都成什麼樣了?
麻辣小龍蝦:直播員這是怎麼了,真的這麼喜歡這個大叔啊?雖然他挺帥的。
隼軼 :直播員,你清醒一點,這個大叔就算是帥,他也沒有己己帥呀。
燼殤無涯 :而且他是個殺人犯唉,殺人犯……你不會是喜歡同類吧?(瑟瑟發抖)
……
鐘二的胳膊被餘己抓住,餘己的力度有一點大,她回頭看了餘己一眼,拍了拍餘己的手,低聲說道:“你彆亂想,這是我覺得這裡麵有隱情……”
餘己張了張嘴,還沒等說出話,男人卻接話了。
“隱情……嗬嗬……”
男人本來已經轉過去走了兩步,卻突然轉回身,一步跨回來,瞪著鐘二和餘己,走投無路一般咆哮道:“確實有隱情,可是那幫狗屁警察,他們就隻會講證據,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他媽有證據!”
“那你說說吧……”鐘二抓住餘己的手,給了餘己一個安撫的眼神。
鐘二麵對男人的憤怒,聽著男人說的話,更是越發的覺得不對。
於是她又說道:“你介意說一說嗎,我男人非常厲害,你隱藏的這麼好這麼多年都沒人找到,但是他能找到,如果你真的有隱情,有冤屈,我們就算幫不到你,至少能當做沒來過。”
餘己本來挺不樂意,但是聽到鐘二說“我男人非常厲害”,立馬老老實實的不搗亂噘嘴了,嘴角還微微翹起了一點傲嬌的弧度。
無論哪一個男人,都喜歡自己的女人崇拜他,仰慕他,餘己也不例外。
男人聞言,看了看餘己,又看了看鐘二,他本來十分的理智,並不會相信鐘二這種空口白話,誰會放著十幾萬的懸賞不要,就因為聽了他的苦衷?
昨天鐘二跟他說,他們兩個人是“賞金獵人”,還沒有通知公安局,要他跟著他們兩個去自首,爭取寬大處理,餘己露的一手瞬間製服,也確實讓他相信了。
可男人如果去自首,他妻子就會無人照顧,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他妻子發瘋的時候沒有人能壓製,會出現什麼後果。
他現在走投無路,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總是會“病急亂投醫”。
這種小鎮上沒有什麼咖啡廳,三個人找了一間飯館,要了一個小包間,點上了幾樣菜。
男人正好也沒有吃飯,他不抱什麼希望,他現在已經是無計可施,多年壓抑在心底的那些事,讓他每每午夜夢回,都會悚然驚醒。
他也想要,且需要傾訴一番。
因此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將他當年為什麼會放火燒死人,平靜而冷漠的闡述給鐘二和餘己……
當年他在藍石的時候,和一個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開了一個私房菜館。
他負責做菜,兄弟負責招待交際,兩人越做生意越好,生活也越來越好。
他還娶到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結婚不久,他妻子就懷孕了,但是沒想到,他所謂的兄弟,竟然覬覦他的妻子,有一次他醉酒,兄弟送他回家。他不省人事,然後他的兄弟就趁機強.暴了他的妻子。
他妻子當時懷有身孕,正是頭三個月胎不穩的時候,驚懼又害怕。掙紮不過,又撞到了肚子,孩子就那麼沒了。
他醒過來的時候,他妻子依舊昏迷在地板上,身下一灘血跡,是他和他妻子的孩子。
他當時又慌又亂,險些急瘋了,忙將人送去了醫院。
但是妻子醒過來之後,卻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隻會抱著枕頭叫寶寶,要麼就是在午夜的時候瘋狂尖叫,人徹底瘋了。
通過種種跡象,猜測到這件事情是兄弟做的,他當時根本不相信。
想要找到他兄弟親口詢問,卻發現兄弟偷偷將餐廳的流動資金,和準備裝修的所有錢,都卷了,去了國外。
接下來就是複仇故事。
他報了警,但是因為沒有留存證據,家裡也沒有監控,妻子作為受害人瘋了之後是無法為自己證明的。
兄弟又跑到了國外,要越境抓人,哪有那麼容易,這件事就一直這麼拖著。
男人每天午夜,抱著妻子,聽著她的尖叫和瘋狂,慢慢的,他也被刺激得瘋了。
既然法律不能給他們一個交代,那他就自己給自己複仇。
他杜撰兄弟的家人得了絕症,設法取得了他的地址。
然後連夜趕赴過去,親手將他抓回來,燒死在了兄弟殘害妻子的那間房子。
話說完,男人已經吃飽,他抹了抹嘴,幾乎是憤恨的看著鐘二和餘己。
“怎麼樣?知道了隱情,現在打算放過我嗎?”他語帶嘲諷,見兩人沉默不語,便嗤笑一聲,站起身。
鐘二眼圈有點泛紅,伸手揉了揉,吸了吸鼻子。
“我們倆來回的路費你得報銷了,”餘己圈住鐘二的肩膀,平靜開口道:“住宿費順便也報銷,加上吃喝差不多有個七八百。”
餘己抬頭看著男人,臉上依舊是冷冷的,“今晚之前送到前麵那個小旅館裡,我們明天就回去了。”
鐘二抽了抽鼻子,接話道:“對呀,我可不想在這狗屁地方呆了,早餐難吃死了,什麼都沒有不說,還有小婊砸企圖勾引我老公……”
男人的表情僵住,他嘴唇顫抖不止,雙手緊緊握成拳。
“你們……”男人吞咽了一口口水,聲音很大。
他曾經因為不相信法律能還他公道,因此走上了一條荊棘密布的路,這一刻,他咽下前路艱難險阻,也咽下曾經不堪回首,他難以置信,他真的能被放過。
他忍不住開口問,“什麼……意思?”
他當然聽懂了兩人的意思,但他不敢相信。
他將人活活燒死,在藍石市是惡性事件,他知道自己的懸賞有多麼誘人,所以這些年戰戰兢兢的隱藏,窩在那個小山村裡,幾乎連這鎮上都沒來過幾次。
他想過的,或許有一天他會被捕,會有人找到他,讓他償還犯下的罪。
他也後悔,讓他後悔的不是殺掉兄弟,而是後悔自己錯信了畜生。
“彆磨嘰了,趕緊回家取錢去……”鐘二的聲音有一點點變調,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將頭埋進了餘己的懷裡。
男人眼中爆發出精光,看著兩人半晌沒有行動,像一個眼睛裡通了電的木偶。
“走的時候把帳付了,我們都沒吃,都是你自己吃的。”餘己圈著鐘二的肩膀,沒有再理會男人,而是站起身,率先走出了飯店。
兩人一路沉默,回到了小旅館之後,鐘二坐在床上,餘己坐在她的對麵,十分嚴肅伸出一個手指。
“把你的表情給我收起來,”餘己的樣子凶巴巴,一個指頭點著鐘二的腦門:“你再敢因為他有一丁點異樣的情緒,你就準備躺著回家吧!”
這句話的信息含量特彆大,鐘二和小天使都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鐘二立馬坐直,臉上無縫銜接的掛上笑意。
小天使了,留言瞬時刷滿了屏幕。
鹹魚:本來剛才聽了一個那麼悲傷的故事,還挺難過,被餘己這一句話就給打散了。
臭鼬:可不是,躺著回家是操的爬不起來嗎?
鴻崖:樓上正解。
大白鵝鵝鵝鵝:直播員也是厲害,一眼就看出了隱情……
張小邪:可拉倒吧,她要是就看了一眼的話,餘己哪能醋成那個樣子?她是眼睛險些沾人身上。
……
鐘二撩了一眼直播屏幕,餘己也跟著望去,看到小天使們的留言之後,把戳在鐘二頭上的手指點向直播屏幕。
齜牙說道:“整天胡言亂語。”
小天使們:“……啊啊啊啊啊啊——”
餘己確實是滿心泛酸,知道了隱情之後,他也很同情那男人,且那男人說的都是實話,這他和鐘二都知道。
中了餘己的蠱蟲之後,是沒有辦法跟他撒謊的。
但餘己一麵有些慶幸,慶幸鐘二心細如發,又一麵氣得不行,生氣鐘二,每次看見那個男人就眼睛發直——
鐘二也知道自己把人給惹毛,特彆乖巧的依靠在餘己的懷裡,使儘渾身解數了誇餘己,給他順毛。
“夫君你真是這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鐘二說:“又那麼溫柔體貼,隻敲詐了七八百塊錢,就放棄了十幾萬的懸賞。”
餘己聽了前半句,本來還挺受用,聽到後麵的敲詐兩字,就挑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