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被遺忘的自我犧牲者(四)(2 / 2)

盧冠傑和妻子一前一後的從病房中走了出來,他聳了聳肩,回頭對妻子笑了笑,卻發覺妻子似乎在發呆,隻是怔怔地看著地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深吸一口氣,稍微站定了一步,伸出手緊緊地將妻子的手拉住,一步一步地往前,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身旁妻子的僵硬,這是多久了呢?多久他們沒有這樣牽著手肩並肩地走一走,沒有好好地聊聊天,讓婚姻變成了湊活過日子,可明明最開始,兩人都是因為珍惜彼此,才會漸漸地走在一起的。

“蓓蓓。”他側頭看著妻子,即使是他,也能清楚地看見妻子青黑的眼眶,看起來就有些憔悴的蒼白臉色,可這些他這個做丈夫的都沒能看到,“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說什麼辛苦不辛苦呢……”林蓓蓓壓低了聲音回答,始終沒和丈夫對上眼,時隔許久,重新握住了這雙手,好像回到了從前,兩個人還沒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樣,靜悄悄地靠在一起,走過一條一條的漫漫長路。

“老婆,是真的辛苦你了,這幾年來,我一直忙著事業,總覺得要多賺錢來養家,承擔家裡頭的負擔,可漸漸地,忙久了也就習慣了,一點點地把家人放到了第二位。”他扯了扯嘴角,似乎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你一直這麼好,把家裡頭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可我卻忘記了,你也會累,你也會辛苦……”

林蓓蓓下意識地就有些想糊弄過去:“我挺好的,我不累呢!昨天我不才和你說,孩子要送去我媽我爸那一個月,現在我每天回家就躺在床上休息,哪有什麼累的呢?”

盧冠傑沒和妻子爭論,隻是溫柔地看著她:“好,我相信你,你如果告訴我不累,我也相信你現在是能處理好這些事情,可這依舊不妨礙我覺得辛苦你了。”

他握住妻子的手很緊,明明疏於聯係了好久,可再抓住這雙手卻隻覺得溫暖:“以後我會努力陪著你的,我會做好工作和生活的平衡,我逃脫了很長一段時間家庭的責任,接下來,也讓我參與進來好嗎?”

丈夫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打轉,林蓓蓓下意識抿緊了嘴唇,她有些慌張地移動著眼神:“……我,我從來沒有不讓你參與啊。”

“好,那蓓蓓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讓我先把工作調整好。”盧冠傑牽著妻子往外走,眼看就要走到了門口,“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了,你也知道我又遲鈍又笨,有時候什麼都不懂,你多和我說一說,多告訴我,給我點時間,我會努力做到。”

他快走出門,迅速地往左右看了眼,醫院門口人來人往,各種各樣的人都挺多,他在其中倒也不是特彆顯眼,他飛快地探過身軀,緊緊地抱了妻子一下:“老婆,辛苦你了,等我回家。”然後拉著行李箱笑著往前走,陽光下,他有些發紅的臉挺顯眼,要林蓓蓓終於是看得笑了出聲。

她伸出手向丈夫方向揮了揮,目送著丈夫的人影消失在人海中,然後笑著回過身去,這幾日來的沉重壓力和歇斯底裡稍微緩解,她那顆總是走鋼絲的心,似乎被彆人在下頭鋪設了一條穩定的繩索,要她也跟著多了幾分安定。

林蓓蓓一步一步地往前,要重新回到病房裡,她隻希望這個夢做得再久一些,她的辛苦,似乎不再是石沉大海,忽然有了回音,甚至還有他,願意一起承擔。

她真希望丈夫說的這話會實現,因為她已經太累,難以一個人往前,她已經受不了這麼清晰地看著自己在疲憊中沉淪掙紮的模樣,好希望有一隻手,能向她伸來,拉一拉她。

……

盧冠傑看著眼前的人山人海,忽然有幾分啞口無言,他一直自以為自己有著還算高超的停車技術,可今天卻在一個小小的小學巷口,甘拜下風。

天知道,他剛剛是花了多少工夫,才艱難地在離巷子口起碼還有兩百米的地方,勉強找到了個車位,若不是他手快,還差點被旁邊的車給強占了,要他心頭寫滿了不容易。

他現在正在往學校接盧星然和盧玉然的路上掙紮著,他總算明白,自家嶽母口中的建議他提前至少十五分鐘過去,是什麼原因了,可那時候他自以為他時間衡量得剛好,倒是苦了自己。

是的,來接這對兒女的人不是彆人,而是剛剛才和妻子告彆,自稱要出差的盧冠傑。

“我的月薪,基本工資不多,也就五萬,我主要靠案子抽成,辦完了案子抽幾個點……”今天早上,盧冠傑在喃喃地同嶽母說出他的薪水時,從未想過事情會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向脫韁發展。

坐在他正對麵的嶽母忽然就笑了,看著他拍了下桌子,直接站了起來:“我給你三十萬,你到我家去呆一個月,工作可以帶回家,但是倆孩子的事情由你全權負責。”嶽母看透了他臉上的迷茫,“我隻是想讓你知道,蓓蓓她每天做的是什麼事情,也想讓你和孩子真真正正的好好相處。”

嶽母帶著情緒勸說,說得要人的心也跟著癢癢:“你知道嗎?你彆看我們養孩子,這孩子二十來歲就得出嫁,每天上學的時間占據了至少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時間要休息……這樣東扣西扣,你覺得你和孩子相處的時間有多少呢?照顧孩子可不隻是蓓蓓一個人的事情,你也是孩子的爸爸,我這個做外婆的,也希望你能多和他們處一處。”

盧冠傑聽著嶽母的悉心勸說,自是異常感動,滿口答應,直接同事務所請了一個月的假,也不要嶽母的錢,打算好好地體會下妻子這些年的日子。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分明隻是第一關,他已經情不自禁地有些想要退卻。

這條巷子口挺窄,兩邊的小店還不太規範,此刻裡麵全都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前頭大多是各式各樣的家長,有男有女,有中年、有老年,大多手裡緊緊握著傘和手機,在人潮中像是沙丁魚潮一樣擠來擠去,絲毫不覺得和彆人湊在一起有什麼累的。

盧冠傑深吸一口氣,也跟在人群後麵擠了過去,他隻得屏住呼吸,大熱天的人擠人,能清楚地聞到身邊的汗臭味——嗯,包括他自己的,畢竟像是他這樣三伏天穿著黑西裝出來曬太陽的,估計也不太多了。

幸運的是,很快便到了寬敞處,這巷子外窄裡寬,到了裡麵大家就可以稍微四散開來了,隻是對著小學正對麵的幾個好位置已經被人占據,他隻得站在偏側,艱難地找了個小小的石頭,踩在上頭,往裡頭眺望。

才沒過一會,裡頭的孩子便一個個出來了,他們搭著小火車,前麵是老師帶隊,引著他們一列一列往前走,盧冠傑身邊的家長似乎掌握了什麼人工gps定位的功能,才這麼一眨眼,就有好幾個定位到了自己的孩子,搖擺著手,喊著兒女的名字,走到了台階前頭。

在對方離開原位後,盧冠傑理所當然的鳩占鵲巢,可哪怕站在黃金位置,他依舊越來越迷糊,這一個個的小蘿卜頭全都一團一團地簇擁在那。

可他的女兒呢?他的兒子呢?他為什麼怎麼看都看不著他們?

作為個律師,這等開庭等個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都是常有的事情,可等起自家的兒女,盧冠傑不禁焦躁了起來,他不斷看著時間,生怕自家的傻兒子傻女兒被人騙走,等到前頭那幾個小蘿卜頭散開,他總算看到了正蹲在後頭翻花繩打發時間的一雙兒女。

“星然,玉然,爸爸來接你們了!”盧冠傑笑著便衝兒女呼喊,他能看到倆孩子看見他有些驚愕的眼神,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愉悅,他伸出手抹去一頭的汗水,忽略掉襯衫黏在身上的不適感覺,隻是期待的看著倆孩子。

“爸,你怎麼來了。”盧玉然緊緊地牽著弟弟的手,帶著弟弟走下台階,站定在爸爸麵前,她環顧著周圍,有些費解,“今天不是說外婆外公來嗎?怎麼是你?”

“哦,是你外公和外婆叫我來接你們的,我帶你們回家。”盧冠傑臉上帶著笑,指揮著孩子往前走,卻在忽然想起事情時,渾身一僵,“對了玉然,今天晚上弟弟是不是要補習?”

他情不自禁地在心裡頭祈禱,卻看見女兒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呢,弟弟晚上七點補習英語。”女兒還挺體貼,似乎是擔心他不知道地方,親切地解釋了起來,“弟弟是在英語學校補習的,就是在……在興化中學的旁邊,你不知道可以問媽媽呢!”盧冠傑心裡頭一僵,開始在心裡計算著時間,從學校回家和回林家的時間一樣,都要十五分鐘,五點到家吃個飯,五點半就吃完,休息一下到學校,最多二十分鐘,根本不會遲到。

想到這,他便也放鬆了起來,慢騰騰地帶著兒子和女兒往前走,不緊不慢地,甚至還試著和兒女們聊起天來,“你們最近在班上有沒有關係好的同學,要不要以後來我們家玩啊……”雖然他問的話題挺彆扭,兒女們也努力給著他熱情的回複,倒是很給他麵子。

很快,幾人回到了車上,這周圍依舊是農村包圍城市的狀態,估摸著是還沒接到孩子,或者是去了彆的地方,盧冠傑車旁邊還停滿了車,他將兒子抱上位置,便想要轉身離開,卻看到了兒子抿緊的嘴,他伸出手比手畫腳:“爸,我的紅椅子呢!紅椅子。”

盧冠傑半天沒能搞懂自家兒子的手語是什麼意思,還是玉然告訴了他他才明白這是兒童座椅,萬般無奈下他隻得用後頭的安全帶扣住兒子,三令五申要他不許亂動,再回到前頭準備開車。

憑借他的開車技術,一切都不是問題,他穩當當地將車開了出去,拐過路口,可卻戛然而止——

前頭是一長串的,幾乎沒有儘頭的車。

這是什麼情況?

“玉然,你們平時都這麼堵車嗎?”盧冠傑焦急地回頭問著女兒,有點沒搞懂這的路況。

盧玉然靦腆地點了點頭,媽媽時常和他們聊天,說些事情,像是路況,也是媽媽常說的了,她回憶著媽媽的說法,一點一點地複述:“這條街上頭有兩所小學、一所中學、還有一間醫院,拐彎的地方還有一間,每天五點出頭,車和人就會特彆多,然後很多車會從人行道拐出來,就會把道路堵住,所以每次媽媽都特彆著急,抓著我們就跑……”她意識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頭的爸爸,“爸爸,我們來得及回家嗎?”

後頭正自娛自樂的盧星然迅速地捕捉到了信息,他這個年紀還是貓嫌狗厭的年齡,又皮又貪玩:“萬歲!不補習啦!”肥嘟嘟的小臉立刻笑了起來,酒窩深陷,卻要前頭的盧冠傑越來越憤怒,就差沒拍響那個喇叭。

手機那頭忽然發來了信息,是嶽母發來的。

“冠傑,孩子們接到了嗎?蓓蓓發信息問我孩子多久到家,我還沒回複呢!她說怕孩子遲到,我要怎麼和她說呢?”

盧冠傑感覺自己的手指都跟著僵硬了,默默地在屏幕上打去了信息。

“你告訴蓓蓓,孩子們馬上就到家,離家就幾分鐘路了……”他看著眼前的車流,有幾分心虛,“晚上一定不會遲到。”

“biubiu!火箭起飛!”後頭的兒子已經從槍戰遊戲進行到了火箭升空,此時正在用自己的肥手比作火箭,做個螺旋上空的姿勢,讓這車裡頭全充滿了他的開心聲音。

如果是平日,盧冠傑一定會覺得自家的兒子分外可愛,可今天,他忽然特彆想把他的兒子糾過來,狠狠地拍拍屁股,看他還敢不敢,還是他的女兒——

“爸爸,咱們如果還不回家,星然就會遲到哦。”玉然看了下手上的小手表,再看看前麵的車,很是擔憂地向爸爸提出了疑問。

“報告各位,盧星然已經跟隨火箭升空,今天絕不補習!耶!”盧星然一聽到姐姐這麼一說,邊笑邊繼續做戲,活生生地搞出了一個戲精模樣。

盧冠傑隻感覺他額頭的青筋都在跟在跳動,他惡狠狠地看向前麵的車流,抓緊了方向盤。

這哪裡是照顧小孩,這根本是照顧地獄來的魔鬼。

他的妻子何止是好,簡直是偉大。

他從未這麼深刻的意識到,妻子的無可取代和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說好了和大家分享一下阿花的故事,其實故事很簡單。

阿花的父母由於種種原因,將弟妹三人丟在了我的身邊,我真正意義上的變成了又當爹又當媽,還要承擔家庭的一切開支,我曾經覺得,這是我的責任,老實說,我總覺得地球沒了我就轉不動,因為他們都還小,也都還不懂事,所以真的很辛苦。

工作壓力很大,每天回去和他們溝通幾乎都是從好好聊一聊到單方麵批評結束,有一段時間我真的覺得自己在走鋼絲,好像隨時會掉下去。

後來事情的轉機發生於,我發覺他們在背後議論我,也不能說議論,就是不那麼的接納我,其實我自己換位思考,我在讀書的時候,對於父母天天叫我不許玩耍,隻能讀書,也很多意見,可改變位置的時候,我卻接受不太了,情緒有些失控,過年的時候,是一個人過的,這應該是我這輩子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春節啦。

後來我們冷戰了整整近八個月,是的,我一次都沒有理會過他們,我忽然覺得輕鬆,可另一方麵卻又覺得愧疚,在這裡我真的隻能說人和人不一樣,有的人生來就是勞碌命,生來就是愛操心,我從小就管人,管久了,也就習慣了,一直到最近,我們才重新稍微和好,走在了一起,當然破碎的感情,在這樣的冷戰後,已經很難恢複到從前。

其實那時候最傷心的,不是辛苦,而是辛苦沒有感情上的回報,我變得極其渴望被愛、極其渴望被尊重,因為潛意識你會覺得,你就算付出一切,也不會有人珍惜你的付出。

包括大家在文下說的一些長輩,事實上如果身邊的人給他們一點愛,一點理解,大多不會走到歇斯底裡的地步!這是真的,希望大家身邊真的有這種傻瓜的時候,給他一點尊重,給她一點愛,讓她有自尊的付出,感覺自己並不是單方麵的傻瓜!

當然,大家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已經很ok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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