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府並不產桃子, 周二郎是到了安京城之後才一次吃到這種果子,都是小丫鬟給他洗好,切好, 端到跟前兒的, 他哪裡自己親自動過手,更不知道在桃毛的刺激下,他的手臉如此遭罪。
他自來就注重形象,即便在自己家裡人麵前也不曾有半點兒邋遢,如何能忍受自己這副醜樣子見人。
大手往兒子眼上一遮, “好孩子, 彆看了, 不礙事,很快這些疹子就會自己下去了,你趕緊帶著勝哥兒去睡會兒覺去
周錦鈺知道他爹尷尬, 聽話地拽著勝哥兒去了裡屋。
周二郎跑到老太太屋裡, 讓他娘給裁剪一塊兒薄紗布給擋一擋,老爺子坐那兒看著兒子嗬嗬笑,周二郎隻當沒看見。
老太太知道小兒子講究,她自己針線活兒一般, 便把身邊的伺候婦人叫過來幫忙。
之前小丫鬟照顧她, 老婆兒不習慣,說話又說不到一塊兒去,歲數大點兒的還能一塊兒聊聊天, 解解悶兒。
沒想到這婦人卻是極為手巧,把老太太拿出來的白色細紗葛布,裁剪成大小合適的麵紗,又剪了一條白色暗紋的錦緞, 用同樣的白色的絲線給縫了包邊兒,細密的針腳像是尺量般勻實。
完了最後還在麵紗的一角兒給繡了幾片淺銀色的竹葉做點綴,銀絲線綴在白紗上絲毫不顯突兀,在光線下卻又不失存在感。
繡工和心思之巧竟還在雲娘之上。
周二郎微微挑眉,看了那婦人一眼,開口問道:“看你繡工很是不凡,是何出身?。”
婦人低著頭,衝周二郎福了一禮,輕聲道:“啟稟大人,奴婢原本是官裡伺候的官女,因到了年紀被放出宮來,不成想遇人不淑,夫家是個賭徒,因輸了銀錢,把奴婢賣到人市,後被夫人買了回來侍奉老太太。”
聽他如此說,周二郎有些唏噓,心裡越發想給外甥女兒招贅了,女子的命運太過受製於人,遇人不漱,這輩子就毀了,縱然可以和離,可沒孩子還好,一旦有了孩子事情就多了。
最主要,他還是心疼鳳英,蘭姐兒若是日子過不好,大姐這後半輩子也好不到那去。
……
倆孩子午睡醒後,稍事休息,周二郎命人套了馬車,老頭兒什麼東西都給往車上裝,恨不得把田莊裡的 好東西都給兒子裝上。
水果、蔬菜、宰好的雞、羊等,有給自家的,有給賀府的,雖說人家有自己的莊子,並不缺這點兒東西,但總是一番自己的心意。
老倆口目送小兒子的馬車越走越遠,心裡不是味兒,孩子們來的時候感覺熱熱鬨鬨,這一走心裡怪不好受,一下子就冷清了。
可若是讓他們回安京城跟孩子們一塊兒住,老倆口又不願意,在這田莊裡總是比在府裡更自在些。
傍晚,到了安京城,周二郎先讓人把賀景勝送回去,帶回來的東西,也一並帶上,又讓張福去請郎中,京城裡權貴雲集,名醫聖手不在少數,隻要你出得起診金。
張福很快請來在診治風疹方麵比較有名氣的郎中,周二郎沒有摘麵紗,隻給他看了手背上起的紅疹,告之是因為接觸了桃毛。
郎中一聽說是接觸桃毛刺激的,笑道:“大人不必太過擔心,小人給您開一副方子,紅疹明日當可下去。”
周二郎看了他一眼,道:“那就有勞李郎中了。”
“大人您太客氣了,小人應該的。”郎中給開好方子,告之倘若一劑湯藥喝完,這小紅疹子能下去,就不必再繼續喝。
這就是權勢地位帶來的好處,你可以請到最高明的郎中,卻不需要擔心會受騙,他們不敢。
雲娘命秋霜下去煎藥,周錦鈺坐二郎旁邊兒,聲音悶悶地,大眼睛裡撲閃著內疚,“對不起爹,都怪我,害你遭罪了。”
周二郎安慰兒子,“不關鈺哥兒的事,爹自己亦不知道接觸了那桃毛兒竟然會長疹子,現在知道了,以後注意就是了。”
“那我陪爹你下會兒圍棋吧,分散一下注意力,說不定爹的臉上就感覺不到那麼癢了。”
周錦鈺的貼心孝順讓二郎的心像是鑽進了雲朵裡,又鬆軟又慰貼,就算是臉上再癢一些,也覺得心甘情願,一伸手把兒子抱到榻上,順手給脫掉小靴子。
“爹,我自己來吧。”
“無妨,已經脫好了。”
爺倆兒平時的時候,沒事兒也會殺兩盤兒,在周二郎的指導下,周錦鈺的棋藝進步飛速,二郎同兒子下棋時會不動聲色地給兒子灌輸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有時會故意把戰局拉得很長,通過時間消耗來鍛煉孩子的耐心;有時會他會對周錦鈺步步緊逼,壓得兒子喘不過氣來,卻又不把他的活路給完全堵死,留下一線希望,引導著兒子不要輕易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一旦抓住機,就努力擴大自己的優勢來逆風翻盤。
雲娘看爺倆兒下得聚精會神,給端了碗黨參養生果茶來,二郎從翰林院藏書閣裡看到的調養方子,他專門請教了宮裡的兒科聖手,確定沒什麼問題,很是適合脾胃虛弱的小孩子喝,這才讓兒子喝,也並不總喝,感覺這段時間有積食上火的症狀,就喝上一些。
初秋燥熱,兒子的舌苔看著有火氣,正好喝上一些。
周錦鈺抿嘴兒一笑,雙手捧著接過來,道:“謝謝娘。”
雲娘摸了摸他頭,“乖娃,跟你爹殺兩盤就好了,今日去了莊子上,毛筆字和琴簫都還沒練呢,明日還要去書院,莫要搞得太晚。”
“我知道了,娘,就殺兩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