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二郎動容,眼角微微紅,眼睛裡也浮起薄薄的水光來,威風八麵的首輔大人,一聲大哥叫得那是一個委屈勁兒。
仔細聽,竟還能聽出那麼一星半點子黏黏糊糊的哭腔來,和小時候央著大哥替他出頭揍人的小腔調一模一樣。
大郎一陣心疼。
弟弟壓力這般大,和雲娘又生了不快,還差點失去鈺哥兒,緊張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慢慢來吧。
周二郎偷瞄了一眼大郎臉上的表情,見大哥果然露出如他所料般的表情,假裝疲憊地往大郎肩膀上一靠,“大哥,太困了,我眯會兒。”
弟弟都困了,大郎自是不再絮叨,再說他也不是絮叨之人,也就實在看不過眼了,提醒弟弟兩句。
出來的時候沒有料到回去如此之晚,給孩子帶了毯子,大人沒有,周大郎小心地脫下自己的外衫給二郎披上。
周二郎閉著的眼睫微微顫了顫。
他們兄弟斷然不會似趙家兄弟一樣手足相殘,倘若有需要,大哥命都會給他,反之,他對大哥亦是一樣。
……
工部孫侍郎滿麵愁容來找周二郎商量萬燈塔的事事,時間太緊,任務不是一般的重,最主要還是缺銀子。
這也就罷了,首輔大人還勒令不準強征民工,要求按工計酬;不準強征民財,隻準按照市場價從老百姓手裡買。
這真他娘的是上麵動動嘴下麵跑斷腿,活活把人給為難死。
“大人,銀子再到不了位,下官實在是無法保證這萬燈塔的工期呀,求大人體諒。”
周二郎慢悠悠放下手裡的毛筆,緩聲道:“缺銀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之前不是一直都處理的很好嗎?”
一抬手,請人落座,“那就還照著以前的法子來就是了。”
周二郎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孫侍郎大為震驚,然而更讓他恐懼的是對方分明是話裡有話,意有所指。
冷汗從男人的鬢角處一點點兒冒了出來。
周二郎笑了笑,道:“最近天氣是有些燥熱,來人,端些清熱的涼茶上來……上好茶,彆搞那些偷工減料的玩意兒唬弄大人。”
聽到偷工減料四個字,孫侍郎腿一軟,跪了。
他幾乎聲淚俱下道,“下官實屬無奈之舉,實在是大人撥下來的銀子不夠用呀……”
“知道不夠用,也沒耽誤你貪墨銀兩啊。” 周二郎打斷他,猛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知道這些銀兩本官是怎麼湊起來的嗎?”
周二郎咬著牙冷笑。“本官求爺爺告奶奶,四處搜羅,就連本官的月俸都貢獻出來了,你再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可對得起你頭上這頂烏紗——”
“還是說你腦袋也不想要了?”
孫侍郎跪伏在地,顫顫不敢言。
周二郎深吸了一口氣,拿手中折扇用力打了一下孫侍郎的頭!
孫侍郎也是官場老油條,立即意識到首輔大人這個鐵不成鋼的小動作,分明是把他當做自己人的。
孫侍郎打蛇隨棍上,立即抱住周二郎的大腿痛哭流涕,“大人,都是下官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有負大人重托,下官罪該萬死,下官罪該萬死啊……嗚嗚嗚……。”
福至心靈般,孫侍郎突然想起首輔大人寵兒子無度這茬來,忙哭道:“下官原該以死謝罪,可下官家中還有無辜幼兒……嗚嗚嗚……求大人救我。”
四十來歲的人,都夠給周二郎當爹的歲數了,卻像個乖兒子一樣,匍匐在二郎的腳下哭得涕淚橫流。
周二郎嫌棄得皺著眉,強忍住要踹他一腳的衝動,怒道:“救你?我還想讓你來救救本官呢。”
周二郎拔出自己的腿來,恨不得現在就換身衣裳,鞋子也要換,誰知道有沒有對方的口水鼻涕蹭上去。
周二郎沉聲道:“皇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萬燈塔對他意味著什麼,你不會不知道。”
聲線一冷,周二郎的視線壓下來,“你毀了皇帝的救命稻草,你猜他是要抄你滿門還是誅你九族?”
孫侍郎嚇得麵無人色,癱軟成了一灘泥,不過他也算是見過大風浪的,恐懼之餘,敏感地從周二郎剛才的話中抓到一些東西。
皇帝、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首輔大人的話,有點兒大逆不道啊。
孫侍郎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皇帝倘若死了,那首輔大人就是妥妥的攝政王了呀,二皇子那個蠢貨如何能與大人鬥。
甚至更進一步……
電光火石間,孫侍郎的腦海中產生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
孫侍郎忽然激動起來,如此一來,眼前既是他的危機,也是他此生最大的轉機呀,乾成了,他就是從龍之功,再不濟他也可以成為攝政王的心腹!
反正眼下的情形已經不能再壞了。
你爺頭的,賭一把!
孫侍郎牙一咬,豁出去了,改變論調,開始痛斥起永和帝大興土木的罪過來。
極儘誇張,隻把永和帝說成是一個亡國昏君。
周二郎見他上道,抬頭望向窗外,遠眺天邊的雲,說出一句極為高深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