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這事兒,可真是一波三折,驚險刺激。
誰能想到,女兒非但沒出事,竟然還做過這麼多厲害之事!
連當朝太子,都對她稱讚有加。
“怪不得,怪不得我那日班師回朝,青奚托人讓我去了侯府,原來徐蓉那女人,竟然還給我精心準備了殺局!但還是我寶貝女兒棋高一著!”
顧川一陣後怕,先是大肆讚揚了一番女兒,然後對梁玨說道:“太子不必多禮,今日小女無事,您可以安……”
“不,孤無法安心。今日無事,那下一次呢?孤從前過於軟弱,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邊人被奸人所害。”
梁玨的目光中浮現出一抹痛苦:“孤不能再退讓了,大將軍可願隨孤一起,反……”
反字一出,顧川等人都神情緊繃。
這時,青奚開口打斷了梁玨的話。
“殿下乃一國儲君,堂堂正正的太子,父親您是驃騎大將軍,一身功績皆是在戰場上一刀刀砍出來的,你們何須造反,惹一身罵名非議?”
青奚朝眾人展顏一笑,露出一個絢爛的笑容來:“若是殿下信得過我,我自有辦法,讓殿下名正言順的接替帝位。”
堂堂正正,名正言順。
這簡短的八個字,直接擊中了太子的內心。
他怔怔的看著眼前從容自信到近乎耀眼的美麗女子,片刻後也跟著笑了起來:“好,孤信你。”
陶寧挽著顧川的胳膊,夫妻兩人看著自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悄然紅了眼,隻覺得老懷甚慰。
青奚這丫頭,現在是真的很厲害很厲害呢。
“那林靖康這個狗東西呢?”
唯有顧青厓最執著,他恨聲道:“就算咱們不反,也得先讓妹妹跟他合離。不然眼睜睜看著他娶那個溫芳菲,讓妹妹蒙羞嗎?”
青奚聞言便笑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兄長且放心,林靖康和溫芳菲大婚那日,我自當回去,給她們一個永生難忘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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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這一年的冬天,冷的刺骨。
數月前自從驃騎大將軍顧川班師回朝後,京中還發生了一係列令人側目的大事兒。
承恩侯林靖康加封承恩公,其夫人顧青奚賜封一品誥命。
這本該是滿門榮寵的得意事兒,然而其實卻不儘然。
因為皇帝還將芳菲縣主指婚給了承恩公做平妻。
據說啊,這芳菲縣主原本是承恩公的表妹,行事放浪形骸,未出閣便和林靖康在吏部尚書府公然私通,還被其夫人當場抓奸。
這樁婚事,豈不是在打顧青奚的臉嘛。
平妻,這倆字何其諷刺!
因此皇帝賜婚的旨意下來以後,顧青奚便一怒之下回了將軍府的娘家常住。
而驃騎將軍顧川交了兵權,稱病在家,顯然也是徹底心灰意冷。
前幾個月風光無限的大將軍,就這樣黯然退出大梁的權力中心。
沒了顧家庇佑,顧青奚霎時間成了滿京城奚落嘲諷的對象。
“顧青奚本就仗著貌美肆無忌憚,現在徹底丟人了吧?”
“芳菲縣主是貴妃的妹妹,顧家交了兵權已是昨日黃花,哪能惹得起。”
“瞧瞧她曾經多風光得意,現在呢,芳菲縣主一進門,顧青奚便隻能氣的回娘家。”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好像聽說徐貴妃失寵了。”
“對對,徐貴妃失寵了,但芳菲縣主似乎渾然未受影響,還嫁給了承恩公做國公夫人。”
“誰能想到笑到最後的,竟然是溫芳菲,當真是時也命也。”
這一日,承恩公與芳菲縣主大婚。
皇家儀仗開路、連綿十裡紅妝,好不氣派熱鬨。
京中凡是有頭有臉的權貴,都收到了大婚的請柬。
世人都說承恩公聖眷正濃,陛下又對三皇子青睞有加,指不定便要廢跛腳太子、改立三皇子為儲。
到時候,承恩公便是帝師。
這樣一個未來不可限量的一品國公爺結婚,誰不想來湊個熱鬨,賣個好?
據說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上門巴結的人踩踏了,一整個國公府都裝不下這麼多人!
接近黃昏的時候,京城裡下起了鵝毛大雪。
林靖康穿著新郎官喜服騎在高頭大馬上,帶著接親的隊伍,在長街兩道來湊熱鬨的人們注視下回到國公府。
八抬大轎裡,溫芳菲笑的滿臉嬌羞得意。
她當然知道最近京中人們的議論,也知道人們對顧青奚的嘲諷。
以芳菲縣主的身份嫁給表哥,最終還是她贏了呢。
更何況,現在顧家沒了兵權,早就沒有昔日威風。
而皇帝睡了一次顧青奚以後,顯然也厭倦了,對她再沒半點興趣。
林靖康雖然最近狀態確實不太好,但想來也不會再對顧青奚有什麼念想。
要不然顧青奚回娘家這麼久,也從未見表哥上門去接呢。
在滿國公府賓客們或豔羨、或敬畏的注視下,溫芳菲被新郎官林靖康抱著,一路穿過長長的連廊,最後在主宅正廳裡行禮。
許久不露麵的國公府老太君坐在主位的椅子裡,拍手滿意笑道:“我兒總算是娶了個賢惠媳婦。”
顯然,顧青奚不在的日子,老太君過得很是瀟灑。
這麼一句話,聽得在場賓客神情各異。
這可真是……把顧青奚的臉放在地上踩啊。
“看著鬨心。”
廳堂外麵的連廊下,前來參加婚宴的林婉之啐了一口:“溫芳菲這狐媚子,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縣主。顧青奚呢,她平日那麼囂張,今天怎麼不來撕碎這對狗男女。”
看得出來,這個林婉之也是性情中人。
在她座位旁邊,吏部尚書家的杜夫人歎了口氣,提醒道:“慎言,如今溫芳菲的身份可今非昔比。顧家不行了,想來國公夫人今日就算是回來,也隻能鬨心看著,倒不如不來。”
林婉之微微一征,不知道為何就有些難受。
明明她和顧青奚關係也不好,可隻要一想到那麼囂張跋扈、恃美行凶的女人,竟然最後栽在溫芳菲手裡,她便覺得心裡堵得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
溫芳菲站在廳堂裡,喜滋滋的和準備和表哥對拜。
她低頭從紅色的喜蓋下看著對麵林靖康的腳,得意到了極點、也甜蜜到了極點。
數月前在三皇子府,顧青奚對她怎麼說的來著?
那女人囂張至極的說,到時候在承恩侯府等著自己八抬大轎上門。
可現在她溫芳菲坐著八抬大轎上門了,顧青奚卻連人都沒在府裡。
要不說這世事無常呢。
人啊,終歸是不能太得意。
這麼想著,溫芳菲的嘴角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來。
然而笑著笑著,溫芳菲突然覺得不對勁。
怎麼這‘夫妻對拜’四個字,遲遲沒有人喊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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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這府裡倒是好生熱鬨。”
當承恩公和芳菲縣主進了國公府以後,沒有人注意到,兩輛馬車緩緩在府外停下。
身披黑色狐裘大氅的青奚從馬車裡出來,笑道:“但願我們來的正好是時候。”
再接著,秋露凝霜也從馬車裡出來。
兩個小丫鬟看著張燈結彩、處處掛紅的國公府,皆沉默無言。
凝霜攙扶住青奚,咬牙道:“瞧著剛好是時候呢。”
剛好趕上來砸場子。
主仆三人往國公府裡走。
後麵那輛馬車裡的人則是沒有下來,直接進了國公府的大門。
和青奚擦肩而過的時候,馬車的簾子被挑開,露出老皇帝那張蒼老猙獰的臉:“待會兒下手利落些,朕今日迫不及待的想看一出人間慘劇呢。”
當時在貴妃寢宮,兩人曾經商量了一出計策。
今日,便是好戲正式開始的時候。
所以皇帝便和青奚一起看戲來了。
“那您到時候可要仔細看好了。”
青奚無聲勾了勾唇角。
侯府的下人們此刻估計都在主院伺候,進門以後,沒瞧見一個閒人。
倒是青奚剛轉過中廊,遇見了在角門處等候著的芍藥。
“你果然來了,我就知道這種日子,按照你的性子不可能不來的。”
看見青奚,芍藥笑了笑,伸出手來姿勢怪異的摸了摸自己稍微隆起的肚子:“夫人,待會兒你動手的時候,我來給你出把力。”
說完後,芍藥也不管青奚怎麼想,轉身便離開了。
秋露蹙眉道:“幾個月不見,她怎麼看起來神經兮兮的。”
溫芳菲封了縣主,嫁給林靖康做平妻。
芍藥嫉妒的緊,先前還和溫芳菲有過矛盾,日子肯定不好過,怕是不瘋也要把自己逼瘋了。
青奚看著芍藥略微隆起的肚子若有所思。
片刻後她勾唇笑道:“不管她,我們去看看芳菲縣主現如今的得意模樣。”
怎麼讓一個人受到懲罰呢?
讓她在最得意的時候失意,讓她從最高處狠狠的跌落進淤泥裡。
差一點勝利,才最是刻骨銘心呢。
主院外。
管家陳賢正在張羅著給小廝、丫鬟們指派活計,一個轉身,瞧見了攜秋露凝霜趕來的青奚。
“……夫人?”
“還有秋露和凝霜。”
“竟然是夫人回來了!”
丫鬟小廝們一陣驚詫,就連陳賢也瞪大了眼。
裡麵……國公爺正在拜堂呢,這個時間點,夫人竟然回來了!
青奚衝他們展顏一笑:“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開門?”
“啊這,好,快趕緊給夫人開門!”
陳賢忙不迭應下。
片刻後,嘎吱——
主院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門台上厚厚的積雪,和驟然刮進來的狂風,讓院子裡很多人都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然後就見一個身披黑色大氅,模樣妍麗逼人的女人從院落外麵的風雪中緩緩走了進來。
瞧見來人,主院的賓客頓時都瞪了大眼。
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廳堂裡的老太君。
這個凶神竟然回來了!
在看到顧青奚的瞬間,老太君臉色一白,竟然在諸多呆滯目光的注視下站了起來。
“快快,趕快攙扶我回去!”
夫妻對拜禮還沒成,老太君作為國公爺的母親,竟然提前離席了!
這事兒簡直荒謬到不行,驚得賓客們一片嘩然。
但讓人震驚的還在後麵。
正在跟新娘行禮的林靖康聽見動靜疑惑抬頭,等他看見那個許久不見的俏麗身影,眼睛裡猛然浮現出一抹激動的神采。
然後,在眾多人吃驚的注視下,林靖康就這麼丟下溫芳菲,直接從廳堂裡衝出去,來到了顧青奚身前。
幾個月未見,他消瘦了許多,臉色也很憔悴。
但青奚卻仍舊美的無可挑剔。
林靖康看著眼前的女人,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怎麼打招呼。
這幾個月,他曾經無數次幻想著兩人再次見麵的場景。
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卻又激動,又恐懼。
良久後,林靖康聲音沙啞的說道:“我以為……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天知道這幾個月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青奚陪著他演了這麼久,今日到了好戲開場的時候,自然知道怎麼演最能紮他的心。
“但我還是回來了,我以為我恨極了你,卻沒想還是無法眼睜睜看著你去死。”
青奚自嘲般笑了笑,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我回來是想告訴你,你和溫芳菲的洞房合巹酒裡,被皇上放了劇毒。”
什麼?
林靖康本來還在貪戀青奚許久不見的容顏,聞言臉色巨變。
合巹酒裡竟然有皇帝下的劇毒?
“那日走的急,有些事情好叫你知道清楚。徐貴妃喜歡你,這事兒你不知道吧?她在寢宮裡藏了你的一些信物,被皇上發現了,皇上認定你們私通。”
青奚微微低頭,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的心上人溫芳菲和徐貴妃商量著,把我的自畫像獻給皇上,想讓皇上要了我,逼顧家造反。卻不曾想,反而連你也一起坑害了。”
而她這一開口,便是驚天巨雷。
林靖康震驚的瞪大眼,難以置信道:“此言當真?”
他之前也在想,皇上為何昏庸到這等地步,竟然強行玷汙臣子的發妻。
原來根源竟在於徐貴妃!
可……他林靖康何其無辜,被玷汙的青奚又何其無辜啊!
“當真。皇上心愛的女人一心喜歡你,你讓他如何咽下這口惡氣?所以他那晚才對我……以作報複。但這還不夠,因為你還有個女人,你最心愛的女人,溫芳菲。”
說到這裡,青奚故意停頓片刻,等看清楚林靖康臉上的痛苦以後,她從身後的小廝手裡掏出一杆長棍來遞出去:“你奪走了皇上女人的心,皇上也不會讓你和自己的女人恩愛甜蜜。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今日你們一起飲下皇上賜的鳩酒,要麼你當著眾多賓客的麵,砸斷溫芳菲一條腿,宣布與她情斷決裂。這是我求了皇上許久,才給你們求來的生路。”
林靖康和青奚許久未見,實在想的厲害。
誰料到短短幾句話,對方便給他帶來了這樣一番驚人的說辭。
這實在太過於荒謬了!
本來他還有些不太信。
但順著青奚的目光,瞥向連廊一角那小片明黃色衣袍以後,林靖康整個人驟然間臉色蒼白一片。
皇帝竟然也來了!
他倆在院子裡麵對麵說的話,沒人聽得清。
但滿堂賓客都看著這詭異的一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久久等不到夫妻對拜的溫芳菲似乎聽到‘顧青奚’三個字,微微征愣後在滿場嘩然中扯開了紅蓋頭。
“喲,沒想到顧青奚你竟然回來了。”
溫芳菲看著離自己而去,在顧青奚麵前的林靖康,隻覺得心頭在滴血。
片刻後她又得意般冷笑道:“但是回來又如何,當日任你如何囂張,今日不照樣得認輸!本縣主終究是嫁進了國公府,你能拿我怎麼樣?”
是啊,將軍府沒了兵權,眼看著已經不行了。
顧青奚早就沒了昔日的風光,就算回來又怎麼樣?
聽聞溫芳菲的話,在場眾人都或憐憫、或嘲諷的看向院子裡的顧青奚。
賓客席裡,林婉之則是急道:“這女人還真來了,可來了又有什麼用呢,上趕著被打臉嗎?”
說來也是好笑,剛才盼著顧青奚來的是她。
現在不想讓顧青奚來的,也是她。
“表哥你乾嘛,我們成親的吉時要耽擱了呢。”
今日這麼多人在場,溫芳菲就是存心想羞辱顧青奚,她走過去挽住林靖康的手,嬌嗔道:“莫要因為不相乾的人影響正事兒。”
顧青奚勾了勾唇角,看向林靖康,欣賞著他臉上的痛苦、掙紮。
皇帝就是要看到林靖康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反目成仇,才覺得解恨。
現在溫芳菲越是囂張得意,越是表現出自己和林靖康的甜蜜恩愛,反而越有可能隨時死去。
林靖康痛苦的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顯然已經有了選擇。
是以,在溫芳菲震驚的注視下,林靖康撥開了她挽著自己的手。
溫芳菲驚訝道:“表哥,你該不會為了顧青奚這個女人要拒絕和我結……”
“夠了,你閉嘴!”
在全場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就見林靖康突然伸出手來,一巴掌抽到了溫芳菲臉上去。
啪!
林靖康的巴掌落下後,全場寂靜無聲。
這是……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顧青奚來了以後,承恩公突然動手打了芳菲縣主。
還是眾目睽睽之下,大婚的當日!
溫芳菲被抽倒在雪地裡,渾身狼狽,滿臉難以置信。
表哥竟然動手打她!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不知道何時,芍藥姨娘撥開人群走出來,著急去攙扶溫芳菲。
溫芳菲此刻又驚又怒。
她難以接受在婚禮現場被心上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毆打,扭曲著臉一把甩開芍藥,尖聲道:“走開啊,惺惺作態。林靖康,你今天把話說清楚,你為何……”
推開芍藥以後,溫芳菲拉著林靖康的衣袖準備討要個說法。
然而就聽一下秒——
啊!
大雪天,路滑。
芍藥被溫芳菲一把推倒在地,片刻後,她的小腹下滲出濃稠的鮮血。
林靜康還沒理清楚今日該怎麼保住溫芳菲的性命,瞧見芍藥的慘狀,驟然瞪圓了眼,痛苦的吼道:“不!芍藥!”
那是他的孩子啊!
整個主院,滿堂賓客都驚得集體失聲。
任誰都沒想到,本來今日大家是來參加婚禮的,卻猝不及防看了一出人間慘劇。
青奚瞧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容。
這慘嗎?
彆著急,一切都隻是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