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時垂下眼隻當沒看見,對他這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平靜模樣絲毫不覺得奇怪。
安安靜靜的吃完了飯,鶯時站起身想往外走。
祂沒有像以前一樣跟上去,眼睜睜的看著鶯時走向門口,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眼睛逐漸暗淡。
鶯時隻覺的十分煩躁,絲毫不想理會僵屍。
身後總跟著的腳步聲不在,總拉著她的冰涼大手也不在,她步子越來越快,殿門眼看著就在眼前。
忽然——
細碎的鎖鏈聲發出一聲脆響,鶯時一晃,就被四肢忽然繃緊的鎖鏈往後拽去。
心中不由慌亂,可更多的卻是苦澀。
僵屍對她動手了。
也是,哪怕他在她麵前一直都裝的乖巧可愛,但他終究不是一般人。
一個生前是王的僵屍。
四肢上的鎖鏈一鬆,她落進了一個冰涼的懷抱。
鶯時強忍著心中的酸澀,彆開頭,不想看他。
祂控製著鎖鏈把人拽了回來,伸手接住,緊緊扣在懷中,捏著她的下頜轉了過來。
“鶯時,”祂叫,語氣再沒有之前的親昵,反而帶著冷意。
是不是祂對鶯時太好了,所以她——
鶯時抬眼,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她受不了了,大不了就是個死。
再這樣下去,就好似籠中的鳥,被豢養的寵物,反正,就是不像個人。
她討厭這樣。
祂口中的話一頓,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祂有點不敢。
“鶯時,”眼睫顫了顫,祂臉上慢慢又浮現了委屈。
在這裡不好嗎?為什麼非要出去?
鶯時想彆開臉,卻被他捏著下頜動不了,便垂下了眼。
“鶯時,”祂喊她。
鶯時隻當聽不見,微微動了動想起身,可被他扣著根本動彈不得。
“鶯時。”祂不依不饒的喊,全都被鶯時忽略過去。
喊了好一會兒,鶯時都不理祂,祂悶悶的抿了抿嘴角,抱著人回了內殿,躺進棺槨裡把人摟緊。
鶯時不想理他,想轉過身來個眼不見為淨,卻被他按得更緊,頓時撞進了他的懷裡。
悶哼一聲,她忍不住皺眉,鋪天蓋地的吻已經落下。
祂將人按在自己懷裡,小心翼翼不敢傷了她,吻得又深又沉。
鶯時抵擋不了,便隻當那唇那舌不是她的,平靜的看著他。
吻慢慢停下,祂看著鶯時,忽然退開,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鶯時,”祂喊。
不要這樣看我。
在這樣的眼神之下,她分明近在眼前,可祂卻感覺,好像就要失去她了一樣。
鶯時安靜的任由祂捂住眼,那雙嬌嫩如同花瓣一樣的唇輕輕的抿著。
唇瓣嫣紅,尚帶著水光,卻再也不像當初一樣,會說出各種讓他歡喜的話語。
“鶯時,”祂聲音低沉,帶著揮之不去的痛苦。
不要這樣對我。
鶯時拉下他的手,祂眼中一喜,卻看見她麵無表情的轉過身,躺下了。
祂坐在那裡,紅色的眼眸幽光閃動,忽明忽暗。
“鶯時,”祂一遍又一遍的說著自己唯一學會的兩個字。
安靜的棺槨內,隻餘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聽著可憐極了。
鶯時充耳不聞,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祂收了聲音,伸手捏住她的手腕,黑色的鎖鏈浮現,牢牢的將她的手腕束縛其中。
但這鎖鏈,鎖的住人,卻……
陵墓外,臨時營地中,位天師驚醒,立即命人退開,嚴肅的看著遠處陵墓瘋狂暴動的陰氣。
“快,起陣!”於天師一聲低喊。
個人早就在陵墓四周布下了重重陣法,本意是攔住陵墓裡出來的人,隻是之前擔心會激怒墓主人,沒有開啟。
可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再讓陰氣這麼暴動下去,很快就會彌漫開,這周圍可有好些村鎮,更彆說以這個速度,再遠處的那些城市怕是也不能幸免。
細微的白光閃現,陣法一層層浮現,終於擋住了陰氣。
祂抬頭,看向外麵。
是不是,那些人不在了,鶯時就能乖乖的和他呆在墓裡了。
這樣似乎也不錯?
祂不用再煩心會有人打擾他們。
到時候,鶯時想去哪兒都可以。
祂都可以陪著她去。
隨著祂心念的波動,陰氣頓時衝撞的更加猛烈,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門,原本看著還很堅固的陣法已經開始晃動。
“我們低估祂了。”於天師苦澀的說。
他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高估那位墓主人,可現在再看這陰氣,對方怕是能輕易將一省——
不,是整個國家,都化為祂的領域。
可能還不止如此。
“不能再這樣下去,陣法快破了。”陳天師冷聲說。
“你們有沒有辦法?”宋天師也無計可施。
祂一步跨出,到了陵墓外的營地。
個天師全身一震,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看向眼前俊秀矜貴的男人。
雙眼冰冷的看著眼前這個人。
真弱啊,就跟螞蟻一樣。
可就是螞蟻,迷惑了祂的王後。彆以為祂不知道,這些日子他們一直在通過那個叫手機的東西和鶯時聯係。
祂遷怒的徹徹底底,微一抬手。
陰氣一瞬間門衝破了陣法,直衝過去,人立即抬手,試圖阻擋,可全是無用功,隻得眼睜睜的被陰氣衝擊在身上。
噗——
一口鮮血抑製不住的噴出,人隻得急急後退。
強,太強了。
他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該死!
該怎麼辦?!
“尊上!”宋天師急急的說,眼下已經無計可施,她隻得強行一試。
“鶯時知道您這麼做嗎?”她揚聲問。
瘋狂洶湧擴散的陰氣一頓。
宋天師忍住喉間門的癢意,急急的說,“鶯時生長在人類社會,最是善良溫柔,若是知道您這麼做,肯定會難過自責。”
自責……
祂冷冷的看著這些人,陰氣緩緩滾動。
那又如何,祂不會讓祂的王後知道的。
“您與鶯時金玉良緣,天生一對,鶯時最是信任您,也很喜歡您,若是因為我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影響了您二位的感情,那就太不值得了。”
宋天師絞儘腦汁的說,心中苦笑早知道自己也學學心理學,這會兒就知道該說什麼了。
陰氣停住。
眼看著陰氣遲遲沒有動靜,宋天師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深吸一口氣,說,“不知,尊上準備何時舉辦婚禮?”
“若是尊上有心,吾等人自襯還算有些能力,願為尊上操辦,保證辦的熱熱鬨鬨,讓所有人都知道您二位的姻緣天成。”
眼睛微亮,止不住的期待,祂看了人一眼,陰氣緩緩後退收回。
人不敢放鬆,一直等到陰氣全都收回陵墓,才心中微鬆。
‘婚禮,好好辦。’祂吩咐,轉身回了陵墓。
全都鬆了口氣,於天師和陳天師撐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宋天師勉強找了塊石頭坐下,人全都身心俱疲。
“你們說祂到底是怎麼了?”
“吵架。”陳天師簡短的說,覷一眼沒媳婦單身至今的於天師。
“沒錯,算起來,鶯時進了陵墓已經一個多月了,在那陰森森的地方待這麼久,也的確是為難這個小姑娘了。”宋天師輕歎。
說起來也實在慚愧,她們身為天師,本該想儘辦法救她出來,可最後,卻要祈求那個小姑娘穩住陵墓的主人。
聞言,於天師和陳天師都有些沉默。
人歇了會兒,就看見女蘿帶著眾女鬼和甲士出現,笑吟吟的說,“吾王吩咐我來與諸位一同操辦婚禮。”
“還要多謝諸位提醒,不然吾王都疏忽了。”
“女蘿姑娘客氣了。”這可是能救命的事情。
但說起婚禮,個天師也不清楚現在年輕人的喜好,不過他們不知道,有人知道。
異調局連夜請了專業人士奔赴此處,一眾人鬼聚在一起商量起來。
隻是——
“新人準備在哪兒舉辦婚禮?”
這是第一個問題。
而且——
“不知道新人喜歡什麼樣的婚禮?這場地,鮮花,禮服,戒指什麼的都得準備。”
女蘿微笑,詳細問了都還有什麼問題,最後輕笑,拿著一堆材料,表示會回去問過吾王。
祂輕輕推醒了鶯時。
鶯時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瞅他一眼,照舊不理會,就被他塞了一個冊子在手心。
低頭看了一眼,她頓時怔住。
【婚禮,想在哪兒舉辦?】祂眼睛晶亮,期待的看著鶯時。
經過昨夜,祂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人的感情。
鶯時心中轉了一圈又一圈,還生氣嗎?生氣的,但若說是怨恨僵屍先生,卻是沒有的。
他們隻是,要求不同。
她要的僵屍先生不想給,僵屍先生給的她不想要而已。
那麼拋開這些,她要和他結婚嗎?
鶯時捫心自問,最後注視著僵屍先生,輕聲問,“去哪兒都行?”
祂重重點頭。
“那結完婚,我們出去住?”鶯時又問。
祂遲疑了。
“如果結了婚,你還讓我成天住這裡,不見天日的話,我拒絕結婚。”鶯時認真的說。
“鶯時,”祂輕聲喊她,心中掙紮。
“伯崇,你是僵屍,你喜歡這裡,但我是人,我喜歡陽光,喜歡風,喜歡樹木花草,我沒辦法一直在這裡生活的。”鶯時歎氣。
沉默了好久。
祂注視著自己的王後,她瘦了,也憔悴了。再沒有剛見麵時的溫柔神采。
祂不喜歡外麵的世界,也不喜歡自己的王後目光中有彆人。
祂希望她眼中隻能看得到自己。
但……
【好。】祂最後寫。
但,在這之前,鶯時總要好好活著。
鶯時就輕輕的笑了,說,“那我們現在就出去。”
祂不情不願,可注視著鶯時好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鶯時眼中漸漸浮現了神采,眼看著僵屍先生垂著眉眼看她,一臉委屈,心中不免好笑。
怎麼總愛在她麵前這個樣子?
她抬頭,輕輕親了親他的臉頰。
“那就多謝伯崇費心了。”鶯時軟了聲音。
祂頓時精神一震,自從鶯時和他鬨彆扭起,她一直冷言冷語的,已經好久沒這麼溫柔的和他說過話了。
心裡歡喜又激動,祂攬著鶯時激動的蹭蹭,忍不住去親她。
鶯時也激動,總算能出去了。
“我們在海城舉辦婚禮,哪裡是我長大的地方,到時候,我就把所有的親朋好友認識的人都請來,讓他們知道我找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僵屍先生結婚,好不好。”
出了陵墓,鶯時呼吸了一會兒新鮮的空氣,拉著僵屍先生的手說。
祂眼中不情願,可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那一會兒我就請人安排好車,我帶你去我長大的地方看看。”鶯時再也不想回那個陵墓了。
【好。】眼睛微亮,祂期待的低頭,在鶯時掌心寫。
鶯時看著他的側顏,輕輕笑了。
不忙著看婚禮細節,鶯時抽空和異調局的人說了她的想法,沒多久,一應行程都準備好,她踏上了返回海城的行程。
帶著自己的僵屍男朋友。
一路上,鶯時看著周圍飛快消逝的倒影,忙著回複消息,調節心情,根本沒空看之前僵屍先生遞給她的婚禮策劃。
祂卻看得認真,一頁一頁翻看著,還要拉著鶯時討論。
鶯時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結婚的事情,那對她來說有些遙遠。
但看著僵屍先生這麼期待,心中微動,也跟著看了起來。
海城,鶯時之前租住的房子肯定是不能住了,異調局的人直接為她安排了一座彆墅。
車子在彆墅門口停下,等鶯時下車,拉著僵屍先生在屋內坐下時,總算鬆了口氣。
她真的回來了。
“鶯時。”祂拉了拉她的手,有些不高興。
果然不該出來,這一路上祂的王後總是分心乾彆的,再沒有像之前一樣,滿眼都是祂了。
祂後悔了。
鶯時轉頭看他,一個沒忍住就笑了。
這屋裡的布置溫馨舒適,完全符合了她之前和異調局說的那些,沙發是布藝的,十分柔軟,往上一坐就能陷進去。
她好久沒坐過沙發,直接就癱進了裡麵,可僵屍先生自護不習慣。
他坐在沙發上,腰身筆挺,脊背挺直,一副正經的樣子。
但是看著就彆扭,好像一直繃著身體似的。
“這是沙發,不是你這麼做的。”鶯時坐起身笑著說,伸手拉著他往後倒。
祂忍住不喜歡,看著鶯時臉上明快的笑,放鬆了自己的腰背,靠在了這奇怪的柔軟坐榻上。
下午的陽光燦爛,穿過落地窗灑在他專注的眉眼上。
祂一直看著她,好像眼中隻有她。
大抵是緊繃之後的放鬆,總容易讓人衝動。
鶯時靠近,扶著他的肩,輕輕吻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