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壓下這種詭異的, 被占有的感覺,鶯時下了樓。
廚房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她遠遠就能聽到自家媽媽和廚師桂姨的對話聲音。
“媽媽。”鶯時叫了一聲, 好奇的進了廚房,想看看蘇蘭成在乾嘛。
要知道, 她們母女倆可都是廚房白癡,一個比一個不喜歡做飯,平時都是有多遠就離多遠,怎麼這會兒自家媽媽還進了廚房待起來了。
“誒,你起來了, 睡得好嗎?”蘇蘭成正小心翼翼的切著菜, 旁邊桂姨看著,眼瞧著比她還緊張。
“睡得很好, 媽媽你這是在乾嘛?”鶯時驚訝的問。
“這不是那什麼,親愛的家人得自己做飯嗎?我就想著學習一下。”蘇蘭成直接說。
鶯時頓時眨了眨眼,好笑的在一旁看著, 說, “媽媽我們可以蹭飯的。”
她拒絕做飯,瞧著自家媽媽這生疏的動作, 也不覺得她能做好。
“那怎麼行, 被人看到了肯定得說的。”蘇蘭成堅持道。
鶯時無奈, 她什麼時候怕彆人說了,反正隔著網線, 隻要舞不到她眼前她就當看不見。
“那媽媽你加油。”她鼓了鼓氣撤了。
蘇蘭成心思敏感, 偶爾就是會在意這些小事, 但同時她又足夠堅強, 發現事不可為的時候就會果斷放棄。
鶯時猜測了一下她這次能堅持多久, 就窩在沙發裡開始看手機。
屏幕打開,從昨晚到現在積累的消息一股腦的彈出來,幾個聊天軟件都帶著99+的提醒。
鶯時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先點開經紀人的消息,對麵說已經處理好昨晚的事情,然後是宿舍群,學校沒什麼要注意的,跟著打開班級群,大學的——
忽然發現以前高中的班級群消息也被推到了前麵,看著那鮮紅的99+,鶯時忽然有點不妙的感覺。
她打開之後迅速將群消息拉到最上麵,滑動幾下後心中一沉。
宋高遠昨晚出了車禍。
目前情況不明。
“是你嗎?”鶯時問。
陰冷的氣息在身邊繚繞,恍惚中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暗啞的輕笑。
冰涼的觸感自身後環住鶯時的肩膀,她再次陷入那個冰冷的懷抱。
“很遺憾,不是。”祂回答。
“你在懷疑我?”祂問,聲音變淡,毫不掩飾祂的不悅。
鶯時沒能第一時間給與回答,猶疑在心中拉扯,她不確定,自己要相信這個鬼怪嗎?
自古有言,鬼話連篇。
鬼怪的話,是不能相信的。
“正確來說,我可以相信你嗎?”鶯時反問。
她不是刻板的人,也不想平白冤枉了彆人,在沒有確實的證據之前,她願意給與每一個人信任。
鬼也是。
“當然。”祂的聲音認真起來。
“鶯時,你永遠可以相信我。”
鶯時不言,繼續翻看手機,細心的往下翻了一會兒,她看到了宋高遠的發言,原來是他昨晚回去時為了救人,所以不小心被車蹭了一下。
目前隻是腿骨折,彆的沒事。
鶯時心下頓時一鬆。
鬼怪若是要害他,也不至於這樣做,看來隻是巧合。
“弄清楚了?”祂問。
男人暗啞的聲音微揚,帶著嘲諷,但稍稍收起的尾音,似乎又帶著若隱若現的委屈不滿。
鶯時覺得有些荒謬,但她上過的台詞課內容還記在心裡,這足夠讓她清晰的分辨出對方聲音中蘊含的情緒。
“很抱歉。”她不是固執的人,見狀立即認真道歉。
“嗬——”祂留下一聲意味不明
的嗤笑直接消散。
陰冷的感覺退去,鶯時眨了眨眼,心中遲疑。
這個鬼怪,是在跟她鬨脾氣嗎?她不確定的想。感覺像,但是又覺得不太可能。
鬼怪也會鬨脾氣?
角落裡,祂看著鶯時臉上的糾結,微微笑了笑。
祂當然沒有動手。
隻是,那個男人離得鶯時太近了,不小心沾上祂的陰氣,所以運氣有些背,這就不能怪祂了。
鶯時出了會兒神,越想越是有點愧疚。
她似乎不應該將鬼魂想的那麼壞。
不多時,午飯做好了,蘇蘭成經過努力,成功炒出了一盤青菜。
鶯時看著發黑的青菜,賞臉的嘗了一口,又鹹又甜又酸又苦又澀,她從來不知道,一盤菜竟然能吃出這麼多的口味。
趕緊吃了口飯壓壓驚,鶯時默默的轉移了目標。
蘇蘭成也沉默了,母女倆有誌一同的忽略了這件事。
安靜寧和的吃過午飯,蘇蘭成開始觀看親愛的家人往期節目錄製,鶯時則去了書房,一頓翻找之後,城管找到了自家媽媽早年用過的電話本。
感謝自家媽媽的念舊和細心,這些東西她一直保存的很好。
迅速翻看,鶯時找了找,最後將目光落在吳大師三個字上麵。
姓吳,應該是他。
鶯時找出手機,按照號碼撥了出去。
滴滴滴幾聲,電話接通了。
這個號看來沒被放棄,鶯時心下一鬆,但身體卻忍不住繃緊——
那個鬼怪,會不會來阻止。
滴
滴
滴
手機中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於鶯時而言簡直是度秒如年。
她即期望電話那邊接通的人如她所願,又懷疑那個鬼怪是不是就躲在屋中某個她看不見的地方,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掙紮。
“喂,誰啊?”
手機中傳出一道年輕的聲音,鶯時心中一沉。
“是吳大師嗎?”她懷著期望問,聲音微急。
不該這麼年輕的,難道號碼的主人已經換人了嗎?
“你找我師傅有什麼是嗎?”對麵的人客氣的問。
鶯時頓時鬆了口氣,客氣而禮貌的說,“請問吳大師在嗎?我是他以前的客戶,現在有點問題想谘詢他。”
“請稍等。”對麵的人說。
電話短時間內陷入了一片寧靜,鶯時握著手機,坐在安靜的書房中,晌午溫暖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她卻絲毫無法感受到安寧。
那個鬼怪於她而言,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隻被一根細細的絲綁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
“喂?你是那個叫鶯時的小姑娘?”電話中忽然傳出聲音。
對方竟然還記得她?
鶯時心中一喜,但不妙的預感反而更重。
被記得深刻,在這種靈異的事情上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這往往意味著棘手。
“是我,吳大師我找您是想問問,我的這個陰親,可以解除嗎?”時間有限,鶯時問的直接。
“你看見他了?等等,你成年了對嗎?”
對麵忽然這樣問,讓鶯時有些疑惑,她嗯了一聲。
“是在成年後看見他的?”對方又問。
“在我生日的前一天。”鶯時回答的仔細。
“你知道為什麼嗎?”肉眼可見的,這位大師蒼老的聲音放鬆下來,轉而問。
“為什麼?”鶯時下意識追問。
“你生來體質純陰,被無數冤魂厲鬼覬覦,隻要能趕走你,它們就能占據你的身體,再活一回。”
鶯時呼吸變得緩慢,她知道自
己的體質特殊,容易招惹那些東西,但是不知道還有這些內情。
她沒有貿然插話,等著對麵的吳大師繼續說下去。
“即使沒有厲鬼,你也因為陰氣充盈身體,活不過九歲。”
當初結陰親的時候,鶯時七歲,她依舊能想到當初身體寒冷的感覺。
“前者還好說,可以用東西遮掩了你的體質,但是你身體中的陰氣,想要解決,需要鬼魂來吸收。但一來,這種吸收需要張弛有度,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徐徐圖之,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你的身體。二來,難保鬼魂不會覬覦你的身體,借機傷害你。”
吳大師似乎陷入了回憶,說,“這樁陰親就是這樣結下來的。”
“結發為夫妻,陰親的契約要更加嚴苛,定下婚約之後,你們命運相連,生死與共。”
“十八歲成年,表示你的體質穩定下來,輕易不會再被陰氣反噬。”
“我的意思你懂了嗎?”吳大師徐徐說完這一席話,然後溫聲問。
他的聲音條理有序,講的很明白。
鶯時自然懂他話裡的意思,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回答的唯有沉默。
“原來是這樣啊……”她喃喃了一聲,心中複雜極了。
“孩子,人鬼殊途,若非必要,我也不願意這樣做,但說到底,還是活著要緊。”對麵吳大師再次說。
鶯時隻覺心裡如同一團亂麻,根本理不出頭緒,甚至茫茫然不知道該想什麼。
“謝謝大師解惑,我,我會好好想想的。再見。”她輕聲說,掛斷了電話。
日頭逐漸西斜,窗邊的光影漸漸拉長,鶯時出神中不自覺將目光放在那片緩慢移動的光暈中。
原來,她能活著,都是因為他啊。
並不僅僅隻是她印象中的庇護。
對方做的更多。
電話那邊,吳大師掛斷了電話,注視著窗前的黑衣身影,身邊弟子正警惕的看著。
“如您所願。”他微笑著說。
黑影看了吳大師和他徒弟一眼,轉眼間化作青煙消散。
屋內安靜下來,徒弟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
“師傅,您……”他欲言又止,剛才的對話他的聽到了,那可是陰親,他入門的時候師長就耳提麵令的說過,人鬼殊途,生死有界,不能相容。
他沒想到,自家師傅竟然跟人結過陰親。
“你知道剛才那個存在是誰嗎?”吳大師問。
弟子搖頭,不解的問,“師傅您為什麼不讓我動手?”
雖然那個厲鬼很強,但不是他的對手。
“這就是寧水村的那位。”
“什麼?”弟子驚了。
徽縣寧水村,那是玄學界的禁忌,他自然知道。
出處早已經無法考據,但每個門派都有記載,徽縣寧水村封印著一個強大的厲鬼,不知道對方的來曆,但書中記載【非人力能敵。】
在玄學界繁榮昌盛的以前都是如此,更何況如今末法時代,玄學界凋敝。
“所以,所以是他結陰親?他為什麼要結陰親?”弟子終於反應過來,詫異的問。
“我不知道。”吳大師說。
實際上,這個問題十幾年前玄學界的人也不解過,但沒有答案。唯獨能知道的是,那個封印已經不結實了。所以,上麵在知道這件事後,拍板決定了這件事。
所有人都懷抱著萬一的想法。
萬一……
鶯時能安撫住這個強大的厲鬼,能牽絆住他。
因為這件事,吳大師做了唯一一件違背良心的事。
實際上他現在仍在後悔,不確定當年答應做這件事是好是壞,但事到如今,已經
容不得他回頭了。
隻能走下去。
叫了弟子出去,吳大師打出去了一通電話。
鶯時出神了許久,最後笑了笑,放棄了再思考下去。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筆賬,剪不斷,理還亂,她根本算不清楚。
鶯時從來都不喜歡為難自己。
鶯時起身下樓,神色安靜,不露絲毫蹤跡,和蘇蘭成一起看了一下午往期的回放,度過了平和的一下午。
晚上吃過飯,又看了一會兒,她上樓洗漱。
等洗漱完,鶯時看著隔間的門,有些遲疑。
鬼怪一下午都沒有出現,她總有些不安心,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你知道它在哪裡,但是沒辦法拆除,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爆發。
想了想,鶯時到底進了隔間,點燃線香,一如從前般認認真真的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