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泉澤頓時警覺,有心留意了一下身邊山景。
起先,即將下山的夕陽還在他的右手邊,但走著走著,夕陽又到了他的左手邊——而在祝泉澤的印象裡,這分明應該是一條筆直的山路。
他停下腳步掏出手機,但無論是4G還是GPS,竟然都沒了信號。在鶴鳴山山頂,沒有信號十分正常,可現在祝泉澤壓根就沒往山上走,怎麼也沒了信號?
肯定是有東西搗鬼。
但祝泉澤也不太害怕。畢竟從小到大,他奇奇怪怪的事情撞多了,八字純陽護體,再加上法器符咒加身,還真沒什麼動得了他。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祝泉澤在路邊隨便找了塊大石頭,很佛係地往上麵一坐。他摸了摸口袋裡的咒符,就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但祝泉澤暫時還不打算用符,畢竟,他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他家後山作怪?
以前鎮裡的老人說,這種迷路繞圈子的情況叫做鬼打牆。而鬼打牆未必就是遇到了臟東西,有時候,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在保護你。
祝泉澤小時候,和爺爺也遇到過一次類似的情況。
那次,爺爺很佛係地和他說——遇到這種情況,急也沒用,不如先坐下來歇一歇。
“走呢,你就會一直繞圈圈,不僅消耗體力,還會焦慮。”爺爺當時笑嗬嗬的話在祝泉澤腦海中響起,“但如果真有什麼東西要害你,那麼你不走進他的圈套,他就隻能主動現身來找你了。到那時候,你就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麼。”
那次鬼打牆,最後是一個路過的鶴鳴山道人帶他們走了出去。
一想起爺爺,祝泉澤淺淺地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胸前的平安玉扣。他走了半天山路,出了一身汗,但那個玉佩卻依然觸手微涼,就像一塊冰似的扣進了他的掌心。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踩過碎葉的窸窣聲。祝泉澤扭頭,隻見山道上,一個年輕的道士走了過來。那人的臉祝泉澤看著麵生,但他認得對方身上的袍子,是鶴鳴山道觀入室弟子。
祝泉澤心下一喜,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道士路過祝泉澤身邊的時候,打量了他一眼,溫聲勸道:“天馬上就要黑了,你趕快下山吧。”
祝泉澤起身,小眼神巴巴的:“道長,你也下山嗎?”
那道士點點頭:“置辦一些生活用品。”
祝泉澤心裡“咯噔”一下,剛騰起喜悅猛然褪去。走這條路,他若說去采個藥,探個點,那都說得通。但若是置辦生活用品,子幀平時都是去太極廣場的——纜車直上直下,山下就有超市,多方便。更何況,現在已經快晚上七點了,這個時間下山,回去都沒纜車。
所以,置辦生活用品這個理由很可疑。
祝泉澤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道長一眼:“道長,剛我好像迷路了。我要回九皋鎮,你知道往哪走嗎?”
“巧了,我也去九皋。”道長溫和地點了點頭,“要不你跟我一起下山吧?”
祝泉澤假裝鬆了一口氣:“那太好了。”
就這樣,道長在前麵帶路,祝泉澤緩步跟在身後。他瞥了一眼道士腰間的穗子,竟然是塊都功籙玉牌——不是正七品,就是正六品,反正和子楨差不多等級。一般鬼怪,斷然是不敢佩戴天師授籙的,祝泉澤一念及此,心中疑慮淡了三分。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祝泉澤依然沒覺得山路眼熟起來。他心想著:這個傻道士,該不會是跟著自己一起在鬼打牆裡麵轉圈吧?
祝泉澤忍不住問了一嘴:“道長,我們離山腳還有多遠啊?”
年輕的道士轉過身,對祝泉澤笑得溫潤如玉:“不遠,馬上就到了。”
就在那個瞬間,祝泉澤第一次看清了他腰間的玉牌——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他之前見過子楨的玉牌,鶴鳴山道士授籙玉牌上邊的繩結裡,套著九枚雕著鶴紋的雷擊木珠,代表鶴鳴於九皋。
而眼前這人,雖然穿著鶴鳴山的道服,但授籙玉牌上的繩結裡隻有五枚雷擊木珠,中間還圍著三枚直徑更小的玉珠——蒲蒼山五峰三湖,象征著五方三才。雷擊木為山峰,玉石為湖泊,這分明就是一塊蒲蒼山天師的玉牌。
祝泉澤咽了口唾沫,臉上強顏一笑:“好。”
——如果你不走進它的陷阱,它就會主動來找你。
爺爺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
祝泉澤跟著道士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默默地將手伸進褲兜,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了謝無宴的符咒。
就在這個時候——祝泉澤胸口那塊向來冷冰冰的平安玉扣,突然像火燒一樣地燙了起來——燙得他皮膚生疼。祝泉澤連忙停下腳步,無論如何都不肯往前多走一步了。
走在前麵的道士似乎是察覺了什麼,停下腳步轉過身。他依然笑得很溫和:“怎麼不走了?我們就快下山了。”
祝泉澤眨眨眼:“你要帶我去哪裡?”
道士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