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願(1 / 2)

薄霧還未散去, 晨曦散滿琉璃瓦,猶如鍍了層金邊。

太醫院中央蒼鬱的梧桐樹上落滿了早起的鳥,正在互相啄毛梳理。

“什麼!裴知岐這麼早就去看診?”華昌公主一聲怒, 半樹的鳥兒都嚇飛了。

太醫院裡的小吏目苦哈哈道:“是啊公主,剛剛閬園派人來請太醫去診平安脈, 正好隻有裴院判得空,所以裴院判前腳才剛走。”

小吏目誠惶誠恐地說道, 字裡字外的意思都在向華昌公主透露‘院判剛走不久,公主現在追還來得及!’,可是華昌公主此時卻給他的另一句話吸引了注意。

“你剛剛說是閬園請的平安脈?”華昌公主皺起柳眉, “閬園裡頭誰病了?”

小吏目搖頭,“這個下官並沒聽清,不好說啊。”

華昌公主‘哼’了一聲也不和他計較, 帶著自己宮裡的人又一窩蜂地離開太醫院。

不過她運氣不好, 還沒等走到一半就撞見了明淳帝的禦駕。

皇帝遠遠叫住她,華昌公主隻能灰溜溜到自己父皇跟前請安。

“朕就知道你大早跑去太醫院,又是去堵裴卿了?”皇帝看了一眼公主來時的方向。

知女莫若父, 明淳帝早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 隻是這件事他一日不開口, 華昌也隻能自己瞎胡鬨罷了。

華昌公主不敢當著明淳帝的麵扯謊,撅起了嘴, “不過父皇猜錯了, 兒臣沒有堵到裴院判了, 他給閬園裡的人叫走了。”

“閬園?”明淳帝眉頭擰了起來, 問了一個和華昌公主剛剛一樣的問題, “誰病了?”

“兒臣也不知。”華昌公主偷偷打量明淳帝, “父皇, 會不會是四哥病了啊。”

倒也不是華昌公主有多關心秦王,而是這闔宮上下誰人沒有在揣測明淳帝對廢太子究竟還有幾分聖眷。

陳皇後他都舍得隨齊王一起‘流放’藩地,偏偏還把秦王拘在宮裡,放在自己身邊。

將來是不是還會重用於他,這對朝廷上各方勢力都是極為重要的一個信息。

明淳帝臉色頓時變得不好,也不言語,看得華昌都心裡犯怵,這時皇帝旁邊的掌印太監趙方就開口道:“秦王殿下身子一向康健,想來隻是為秦王妃請的平安脈。”

“不錯。”明淳帝眉頭稍鬆,“秦王妃進宮也有好些日子了,太醫去看診也正常。”

華昌公主聽到這對主仆一唱一和,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嘴了,尋了一個理由就開溜了。

等公主走遠,趙方才朝皇帝看去。

明淳帝沉沉吐出一口氣,問道:“你覺得閬園裡誰病了?”

趙方這會卻不想胡亂猜,而是垂下頭道:“奴婢不好亂說,是否需要奴婢派人去打聽一下?”

明淳帝瞥了他一眼。

“或者……”趙方抬眼,揣摩了一下皇帝的神色,緩緩問道:“陛下想要親自去看?”

閬園。

在清涼殿裡的人醒來前,裴院判已經等在了前院。

他是一位年約二十三、四的年輕男子,也沒有帶吏目,就自己提著楠木藥箱就站在前院,往那塊菜圃饒有興趣地打量。

“看來殿下歸園田居,舒心愉悅,過得還不錯咯?”

福吉嘴角抽了抽,一臉假笑地行了一禮:“沒想到這次驚動了裴院判大駕。”

“能為秦王殿下效勞,是臣的福分,福吉公公言重了。”裴知岐半真半假地戲謔了句才重新正色起來。

“所以,我這次的病人是秦王妃,還是……秦王殿下?”

裴知岐雖然隻是一個六品院判,但他出身侯府,曾也是享譽金陵的輕狂少年,隻因母罹患惡疾去世,遂棄

文從醫,拜了有名的神醫為師,用了十二年研習醫術,成為了大旻朝最年輕的院判。

除了他過人的醫術之外,也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性,假使他當初沒有放棄進學科考這條路,隻怕現在也早有進士加身,翰林院任職。

是以,福吉一點也不意外聰明絕頂的裴院判會有此一問。

“是秦王殿下和秦王妃娘娘。”福安走出來,對裴院判請道:“院判大人,請隨奴婢來,殿下與王妃都起了。”

因為秦王殿下染了風寒,所以裴知岐跟著福安、福吉直接進了清涼殿去看診。

在來時的路上,福安已經簡單描述了秦王殿下的症狀。

但裴知岐進殿一看李策的臉色,就知道他已經無礙,輕鬆笑道:“我就知道區區一個風寒,秦王殿下怎麼會放在眼裡。”

“是他們大驚小怪了。”李策雖然病了一場,可一夜飽睡,起來精神反而比餘清窈還好,除了嗓音還有些發啞。

而餘清窈才真真是肉眼可見地變得無精打采,他轉眸看向她,“倒是我還不知道王妃竟有心悸的毛病,正好裴院判來了,可以請他為你看看。”

福吉正是用秦王妃心悸不適為由,請太醫前來診平安脈。

這件事還是知藍先前說漏了嘴,又正好被福吉聽見了

不過李策確實一直還不知情。

”殿下,臣妾隻是偶爾心悸……”餘清窈也沒說謊,她現在心悸的次數與頻率以及痛苦程度都大大減輕了,可當她轉過視線,看見李策的眼睛,她的心又偷偷悸動了一下。

隻是不同於痛苦的心悸,這種悸動很輕,就好像隻是一隻毛茸茸的兔子在心口撞了一下。

“……並不嚴重。”

裴知岐在秦王夫婦對望的時候,目光在兩人身上打了一個來回,才清了清嗓子,吸引注意:“嚴不嚴重是大夫說了算,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心悸可不是小事。”

裴知岐的母親正是因為天生心疾去世,對於這種病,他不敢小覷,立刻要給餘清窈切脈。

餘清窈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天生的心疾,但是經曆了那麼多事,也有些擔心自己身體是不是跟著出了什麼毛病,因而並沒有諱病忌醫。

裴知岐把完脈後,凝神思忖,又側著腦袋打量餘清窈的臉色,所謂望聞問切,以他所學已能診個八九不離十,可如今他卻遲疑道:“王妃娘娘確有氣血兩虧的脈象,但不像是心有損缺。”

“既無損缺,又怎會無緣無故悸痛?”李策再次望向餘清窈,溫柔詢問:“或者,是有彆的原因嗎?”

餘清窈的心口在李策的關心之下又不爭氣地錯跳了幾拍,像是擂鼓一般急促。

“……臣妾也不知。”

裴知岐的指頭還沒有從她的腕間抬起,正好捕捉到餘清窈脈搏裡錯跳的幾下。

他疑惑地抬頭,目光再次掃過兩人,又將餘清窈羞怯躲閃的模樣儘收眼底,終於大鬆了口氣,挪開手指,將用來墊隔的絲帕一並收回,就開始收拾東西。

“我想王妃娘娘所說的心悸和病理上的心悸不同。”

“這是何意?”李策瞟向他。

裴知岐起身走到另一側,又朝李策伸手。

李策知道裴知岐這人總是本著‘來都來了‘一套,從不會白走一趟,是以隻能將手腕伸給他,裴知岐邊摸著他的脈搏,邊壓低了聲音道:“若王妃娘娘還有不適,那請殿下從自己身上找問題吧。”

秦王是個聰明人,因而說話就不用說得太滿。

李策眉心淺蹙,若有所思。

“好了,來都來了,還是給你們二人都開些藥吧。”裴知岐向福安要紙筆,“不過開了方子後是要去太醫院抓藥,這樣會驚動上麵的人,殿下您介意嗎?”

李策回過神,淡聲道:“我的藥就不必了,你八成又是開一些安神補藥,王妃的氣血既有虧損,還是應當調養一下。”

“既然殿下都這樣說了。”裴知岐點頭如啄米,“下官自當遵命!”

“紙筆這裡沒有,裴院判還請移步。”福安擺出了請的姿勢,要請裴知岐出去。

“恕我不能陪同。”李策也起了身,“福吉去給我備熱水。”

他昨夜沒有沐浴,能忍到早上已經不容易。

等裴院判跟著出去後,春桃、知藍二婢才重新進來。

知藍首先擔心的是餘清窈的身子,焦急地問:“王妃,太醫如何說?您的病要緊嗎?”

“我沒事。”餘清窈笑笑,“剛剛裴院判說我脈象平穩,並無大礙。”

“可是……”知藍眉心依然緊鎖,雖然她並不想餘清窈生病,可是對於太醫診出的這個結論又不太相信,因為餘清窈在餘府那幾個夜晚明明因為心口痛徹夜難眠。

這位裴院判還那麼年輕,會不會因為經驗不足,壓根診斷不出來?

春桃把知藍扯到後邊,問起了自己關心的事。

“昨日王妃與殿下有什麼進展嗎?”

“進展?”餘清窈不明白春桃的意思。

“王妃與殿下同床共枕一個月,應當有些進展才是。”春桃糾結道。

在大旻,年輕夫婦大多都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結成連理,婚後需要時間互相了解磨合也不錯,可是像他們這樣一間屋,一張床一月有餘卻還沒圓房,實屬罕見。

剛剛裴院判也為秦王切了脈,如有異常定然會提一兩句,可是並沒有。

餘清窈在‘同床共枕’四個著重的字上明白了春桃的意思,不由麵皮泛紅。

“殿下和我很好。”

“可是有些事,光表麵的好哪夠啊?”春桃邊收拾著桌麵,邊語重心長勸道:“王妃應該為自己考慮,應當要深入了解秦王殿下。”

春桃雖然年紀也不大,但在老夫人身邊能看到的學到的東西遠比餘清窈和知藍都多的多,在她看來,餘清窈和知藍這對主仆簡直單純到令人發笑。

如若不是現在她自願當螞蚱,和她們綁在同一根繩上,她一定會毫不客氣嘲笑他們。

光好是不夠的?

餘清窈思忖著春桃的話,垂下雙睫。

知藍不想看餘清窈陷入煩惱,連忙遞給餘清窈一碟糕點:

“王妃餓了吧,要不要稍微墊一點點心,等殿下出來再用早膳。”

“王妃,請恕奴婢打攪了,是陛下駕到了。”門外福安的聲音恰是時候傳來,令眾人皆驚。

明淳帝破天荒駕到閬園。

全部的人都前去恭候,餘清窈匆匆趕到前殿,還未來得及沐浴更衣的李策正站在明淳帝的跟前,對她伸出手。

“清窈,來見過父皇。”

餘清窈隻怔了須臾,就快速提步走到李策身邊,對明淳帝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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