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隻好把她抱了起來,腿盤在自己腰上,按進自己懷裡,輕撫著她的背脊,連聲哄著:“窈窈不疼不疼,等過一陣裴院判就過來了,讓他再給你仔細看看。”
先前在閬園的時候,知藍就曾說過餘清窈有心絞痛的毛病,但是那會裴院判卻沒有診斷出什麼問題,所以他就沒有再關注這一點。
如今看來餘清窈身上的確有不對勁的地方。
餘清窈傷口一陣陣疼,她把頭埋進李策的胸膛,小口小口抽著氣,以此來緩解胸口的疼。
不知道怎的,離秦州越近,心裡的不安就在逐漸加劇。
或許是她現在每一步都在朝著上一世殞命之地,靠近。
*
車隊行駛過,轉動的軸輪揚起了細沙。
好似仕女手臂中飄揚的披帛,搖曳在身後。
隔著六裡路,有一座小山。山峰上站著幾人,極目遠眺下方經過的車隊。
“秦王殿下當真是衝著龍驤軍殘部而來?”其中一人問身邊的青年。
此人常常臉覆半張銀麵具,像是不能見人一般,隻從麵具上的孔洞裡露出一雙令人膽寒的眼睛,就好像毒蛇隨時隨地暗暗在算計著什麼。
“自然,我們從金陵來,消息確準無誤,你不是也親眼看過楚王殿下的書信嗎?如今殿下被陛下委以重任,留任金陵,以後也隻有他能赦免你們。”應崢眸光沉沉地望著遠方。
“我、我們雖是逃兵,可也是不願和廣威將軍叛國,這才逃了,半路就遇到了圍剿,這才不得已躲到山上,與山匪為伍……”
“逃兵?你們不過是為了活命罷了。”應崢打斷男人的話,“這些事我自會一五一十稟告給楚王殿下,如今你們要做的就是盯住秦王的車隊,不要錯過他們的任何異動。”
“我們是派人盯著了,可是秦王老謀深算,隊伍四周一直不斷派出小隊巡查護行,我們的人再靠近一些肯定會被發現!”
“那就找找他們的規律!”應崢不耐道。
“……就是沒有規律啊。”男人無計可施道,“他們幾支小隊輪流巡視,或近或遠,好幾次差點就撞上了,幸虧我們的人機靈反應快,不然就打草驚蛇了!”
應崢瞟了他們一眼。
“陶延已經帶著秦王的人一路向著虎賁營去,若我們預計不錯,定然是秦王和明威將軍已經談好了,等他們合圍,你們就在劫難逃,如今還有最後的機會,就看你們能不能及時抓住。”
幾名龍驤軍士卒麵麵相覷,神色凝重。
“請應統領不吝賜教!”
“秦王在西北邊境勢力薄弱,絕不可讓他與明威將軍合作。”
“可您也說了,明威將軍的女兒現在嫁給了秦王,他們本就翁婿關係……”
應崢俯視著遠處絕塵而去的車隊,哼道:“你說的不錯,隻是,他們之間本無關聯,唯有一個秦王妃……”
那幾人都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相互之間都看了一眼,交換了神色。
其中一人開口問道:“我們雖然投入了黑風寨,但是寨主對我們也不是十分信任,如何才能說動他們隨我們一起行動?”
“你們隻要說隊伍裡有十車現銀,想必就沒有人能拒絕的了。”
*
金陵城。
距離秦王車隊離開金陵已經有了一天一夜了,楚王李睿登上了宮中最高的摘星台,俯瞰著大旻的這座王城。
筆直通順的大道、鱗次櫛比的建築,攘來熙往的百姓。
真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如此的繁榮昌盛,讓人為之心醉神迷。
他伸出手,手裡握著一隻磕了角的金兔子,這還是上次他從李珵手裡拿來的。
原本是餘清窈的舊物,是她從遙城帶過來的心愛之物,就是磕壞了也不曾嫌棄,時常帶在身上。
“明明可以不去,為什麼非要去?”他看著金兔子,自言自語。
他之所以會一直帶著這個兔子,還要起源於昨天夜裡他又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應崢從西北回來了,把這個金兔子帶給了他。
一風塵仆仆的黑衣侍衛跪在地上,手裡高舉起那隻蒙了一層暗紅色顏色的兔子,幾乎都快看不見金子本身的顏色。
“屬下不負使命,殿下如願所償!”
他拿起了金兔子,剛沾了水的手指一搓,那暗紅色就在他指腹上化出淺紅的水跡——是血。
他如償所願?
李睿心裡如擂鼓一般狂跳不止。
他的願望莫過於是打敗李策,拿到王位。
可是餘清窈在他心中始終還沒有想過要如何處置。
毋庸置疑他是喜歡她的,所以在她的身上耗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可是她卻如此不知好歹地棄他而去。
但讓人難受的是,他竟比從前更放不下了。
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夢見,夢見那些已經和他不想乾的婚後相處。
夢裡的餘清窈滿眼都是他,對他更是百依百順,就好像世上他再也不會遇到另一個餘清窈了。
一名太監費勁地爬上登星台,扶著膝喘了幾口氣,才一路小跑上前,把手裡的東西遞出。
”殿、殿下,應侍衛傳了信回來了。“
李睿沒料到這麼快就有消息傳回來,收起金兔子,拆開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越看眉頭蹙得越緊。
應崢的人沒能攔下陶延等人,讓他們突圍而去。
這也就是說李策和明威將軍合謀的可能性變高,與鎮國公徐默的關聯進一步加深。
徐默從始至終都是明威將軍最堅實的後盾,他隻是站出來為明威將軍說了幾句話,市井的流言蜚語一夜之間就如雲消霧散,不見了 。
可見他的地位在金陵依然不可動搖。
為今之計,隻有斬斷李策和明威將軍之間的聯係才是最快速解除他們盟約的方法。
李睿握緊手裡的金兔子,臉色鐵青,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抉擇,突然變得艱難起來。
*
明媚的午後,餘清窈剛用完一碗甜粥。
身子就好了許多。
粥是穀城驛站清晨熬好的,一直用棉被裹著保溫,打開的時候裡頭的百合和淮山都軟糯糯的,差不多都快化在白粥裡,喝下去,整個人就舒服了。
再休息一陣,精神就恢複了七七八八,兩人又把堪輿圖看了一遍,鞏固了一下記憶。
餘清窈重新問起了早上沒有得到的回複的問題。
“你注意到了這裡很不錯,是覺得很適合伏擊人嗎?”李策從身後抱著她,隨時方便幫她揉揉肚子。
不過餘清窈吃飽後就不太樂意讓他摸自己‘胖鼓鼓‘的肚子,因為她腰腹纖瘦,肚子裡裝一點東西都很容易凸顯出來。
就像是一被喂多了食,肚子就圓滾滾的雛鳥。
“嗯……”餘清窈是經曆過一次伏擊的人,會擔心害怕是當然的事,“的確很適合……伏擊。”
“山陡而道狹,樹林茂盛宜藏人,山匪喜歡在這樣的地方速戰速決,截住商隊,掠奪物資,所以我猜這柳葉口附近定然有山寨。”李策語氣肯定。
餘清窈驚訝道:“殿下有這樣的猜測,為何……”
“為何還要選這裡?”李策聲音裡帶出一絲笑,“毋庸置疑柳葉口是天然的陷阱,不過,對雙方而言,都是。”
餘清窈似懂非懂。
唯一能確定的事,就是李策對此胸有成竹,並不擔心。
李策握著她的腰把她轉了一圈,兩人麵對著麵坐著,李策打量她的臉色比早晨好多了,就道:“五天後你身子也大好了,我們正好途徑襄城,到時候我帶你進城一趟,現在是六月,襄城夜裡都有花燈節,你想不想去看?”
“可是我們不是在趕路麼?”餘清窈想,但是進城肯定很花時間,這一來一回耽擱的可是不少時間。
她也不是任性貪玩的人,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
“晚上車隊要去驛站安置,我們騎快馬進城,傍晚進城次日清晨歸,來回路上的時間加起來一個時辰足矣。”李策已經考慮周全,不會耽擱。
餘清窈心裡早就被說動了,聞言唇角翹起,笑盈盈道:“嗯,我想去。”
既然殿下都說可以,又不會耽擱行程,稍微放鬆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五日後,臨近傍晚。
李策重新點了一支隊伍隨他進城。
隻是在人員的配置上餘清窈看不太懂。
五十名喬裝打扮後的精銳護衛保護安全是必須的,但是馬夫四名、平時負責修車的工匠兩名,這是去乾什麼的?
除此之外,他們還自然而然地打開了車廂,搬出了三箱賑災封存的白銀。
餘清窈大為震驚。
這真的是正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