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清窈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下瑩潤的杏眸朝賣花姑娘的花籃裡看去,最後又從幕籬下伸出一隻雪白的小手,從裡麵選出了一支顏色素雅的蘭花,轉手遞給李策。
李策臉上也沒有半分異樣,就把花自然地接到手裡,渾然不覺幫自己夫人拿東西,當個隨從有什麼不妥。
他靜立含笑,聽著他夫人在幕籬後麵叮叮當當,老老實實地數出了五個銅板付了錢。
本來是想與那俊朗公子說說話,沒想到人不但有佳人在旁還是如此難得一見的姝色,最先圍上了的幾女悻悻離去,隻剩下頭戴銀珠的姑娘對著五個銅板的收入喜不勝收。
餘清窈看見她籃子裡還有很多花,比彆的姑娘都要多上許多,不免好奇問了一句:“這麼多花,今晚能賣得完嗎?”
對方沒有料到貴人會和她交談,收好銅板,好奇地打量她,不卑不亢地回答:“賣得完,隻要多跑幾個地方,勤快些就成。”
“你真厲害。”餘清窈由衷敬佩。
能靠自己本事吃飯的人都讓人敬服,不像是她若是沒人照顧,也不知道能活幾天。
“小女也沒有什麼本事,就是一直想要去金陵城找一個人,所以要多攢些錢。”
金陵城啊?餘清窈也沒有料到這麼巧,他們正是從金陵城來的呢。
餘清窈又瞅了下旁邊的李策,見他不催促也不打擾,就道:“那我再多選幾支吧,帶給彆人。”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賣花姑娘高興道:“夫人您慢慢選,我這裡的花都很新鮮,是下午才去拿的貨,插瓶子裡能開好幾天呢!”
餘清窈就從裡麵挑了兩支荷花帶給春桃和知藍,再選了一支菖蒲給福吉,最後扭頭往身後看,“福安呢?”
福安本人就在這裡,她還想要他自己來選。
可是她在後麵卻沒有見到福安的身影。
真是怪事。
福安一向穩重,也不會輕易離開李策左右,這會兒居然不見了。
賣花的姑娘見她為難,就從花籃下麵拿出了一支野薑花,“夫人,不然拿這支吧,薑花也很好看的。”
餘清窈點點頭,接受了她的提議。
等賣花的姑娘離開後,李策看見手裡這幾支各不相同的花,把那支最早的蘭花取了出來遞給餘清窈。
餘清窈搖搖頭,笑道:“這是給殿下的。”
李策手指捏著花杆,垂眸又在懷裡打量了一圈,“你沒有給自己選一支花嗎?”
餘清窈牽住他的袖子,踮起腳努力想往他耳邊湊,小聲道:“我看夫君的這支就好啦。”
李策唇角揚起笑,也學著她小聲道:“那好,晚上我們一起看。”
餘清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覺得李策笑得格外開心。
這時身後傳來福安的聲音,是為剛剛離開而來告罪的。
李策望了他一眼。
“無妨,這是你的故鄉,或許有什麼想要去的地方……”他聲音頓了一下,再次打量了一遍福安的神情,徐徐道:“或者什麼想要見的人都可以去。”
福安緩緩搖頭,”奴婢沒有親人在襄城了。”
餘清窈沒有吭聲你們,她是聽說過。
在宮裡做太監的要不然是家裡窮給賣進來的,要不然就是家裡犯了事給罰進來的,總而言之都是家中遭遇了變故,不然好好的孩子也不會送去宮裡糟踐。
等著兩人把話說完,她就把那支薑花遞了過去,輕聲細語道:“剛剛我買了很多花,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這是那賣花姑娘推薦的,你喜歡嗎?”
福安怔了一下,手在身側猝然握緊,又緩緩鬆開,最後微微抖著手,恭恭敬敬從餘清窈手裡取過那支薑花,“奴婢……謝夫人。”
福安回來後,剩下的花就交給了他保管,李策捏著自己的那支蘭花在手裡把玩。
餘清窈還在想那個為了遠赴金陵而賣花的姑娘,忽而又扯了扯李策的袖子,等他注意了自己,就開口道:“夫君,你會不會覺得那些能自立謀生的姑娘更厲害一些?”
這次她喊夫君更加流暢了。
“嗯?”但李策還是聽出她聲音裡帶著些落寞,就好像對某件事鑽了牛角尖。
“你看剛剛那位姑娘要用一晚上去賣花,才能賺到那麼微薄的錢,但是她卻活得很精神,好像什麼苦難都打不倒她,我雖不說養尊處優,可卻生來也不事勞務,但遠沒有她那麼堅強。”
若是要她突然就去靠賣花謀生,隻怕撐不了幾天就不成了。
她又看向李策。
雖然他希望自己能成長為大樹,可是她從一開始就是打著要得到他庇護而來。
萬一日後她依然不能做到李策想要的那般,那該如何是好?
李策把她牽出人群。
不遠處是一座白色拱橋,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麵,好像是一輪巨大的月。
此刻橋上竟沒有什麼人經過,好似所有的人都湧去了街道。
兩人就趁著清淨,順著拱橋慢行。
“當你有目標的時候,你也會有勇氣,你隻是還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李策輕聲寬慰她。
餘清窈提著裙擺,順著白色的台階而上。
隨著登高,視野也漸漸寬敞了,遠處的燈宛若串成了一條遊龍,遊動在紅塵當中,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熱鬨的景象讓人感覺到了活著的力量。
“目標?”餘清窈迷茫到連目標是什麼都想不出來。
她壓根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死,又是為何而生,最初的那個瞬間她就隻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可以躲過李睿。
那之後呢?
她完全沒有頭緒。
她若是一棵大樹,也是一棵不知道要長成什麼樣的大樹。
更可怕的是,若她充其量也隻能是一棵草,隨便踩一踩,就會被埋進了泥裡,那又該怎麼辦?
這個想法讓她更加沮喪。
她怕自己根本做不好。
李策忽然掀開了她的幕籬,把她苦巴巴的神情都收到了眼底。
“暫時想不到?”他嘴角噙著笑,把手裡的那朵蘭花折去了枝,彆在她發髻上,“不著急,夫君存在的意義不正是如此。”
餘清窈:“?”
她扶著鬢角的花,神情依然茫然。
“你不用擔心做不好,也不用擔心犯錯了失敗了,我一直在。”
他可以成為天也能成為地,他會是她永遠的後盾。
餘清窈怔怔看著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殿下為何對我要這樣好。”
“當然不會是沒有緣由的……”
“那是什麼緣由?”
“你還沒有發現麼?我也很需要你。”李策輕輕歎了口氣,好像對於餘清窈沒能深刻體會到這一點而有些挫敗。
“真的麼?”餘清窈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幫上他什麼忙,對自己的作用更沒有那麼多的自信。
畢竟李策那麼厲害。
李策目光從她的眼睛往下,徘徊在她因吃驚而微張的唇瓣上,肖想已久卻還要克製禮貌地問道:“現在可以吻你麼?”
因為這幾天餘清窈一直不太舒服,他也不敢過多打擾她休息。
餘清窈眸子左右張望了下,更吃驚道:“在這?”
雖然旁邊沒有人,護衛們也在橋下沒有跟上來,可他們正站在橋中央且最高的地方,做什麼還不是被人一目了然。
李策低頭鑽進她的幕籬了,笑音在小小的幕籬裡顯得格外清晰,“不然回客棧,你選一個?”
餘清窈考慮了一下回客棧後的安全性,抿了抿唇,乖乖仰起臉道:“那、那還是在這裡吧。”
李策俯身,銜吻住她的唇。
他的手繞到她的細腰後,將她柔軟的身子按向自己。
在狹小的幕籬裡。
一人化作了石,一人化作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