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想著平淡生活就好,不必有那麼多的驚喜,也不必處處充滿驚嚇。沒有九曲十八彎的轉折,也沒有一步通天的順暢,就隻是平淡裡添點歡愉,少點苦痛,這樣阿忘就心滿意足了。
可命運就是不肯給她那樣的溫馨柔和日子,每一次她以為餘生就這樣慢慢過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留情麵地將一切都粉碎,隻留下過去鏡麵般的幻象,伸手觸摸隻會摸到一手碎渣子,紮得手疼,十指連心,心裡也疼。
暫時穩住了薑逢枝,可也隻是暫時。阿忘沒想過要付出自己的皮囊,如果她死了,另一個人頂著她的臉活下去,那她算什麼?
馬車太顛簸,連著坐了好幾日,又少了每日的湯藥補給,阿忘覺得自己或許是病了,頭腦昏昏沉沉,渾身軟痛。這叫她更加厭惡薑逢枝。
但薑逢枝看過來的時候,阿忘隻是軟軟地乏力地說:“逢枝,我好像病了。”
距離搶婚已經過去好幾天,薑逢枝與燕雪交替著駕駛,他們早遠離了臨城。薑逢枝聞言走過來摸了摸阿忘的額頭,發覺確實有些燙。
他想了想,對正駕駛著馬車的燕雪道:“好幾天了,咱們在前麵那小城歇歇。”
而後扶阿忘起來,喂她喝了點水。薑逢枝喂得略急,阿忘喝不過來咳嗽兩聲,這水又是冷的,從喉嚨直涼到腸胃裡去。
她按住他的手,喘息了好幾下才倦怠地呢喃道:“夠了,不渴了。”
有水液落到唇邊,下巴上也沾了些,薑逢枝略微俯身抬起手撫蹭,拇指指腹最開始極輕地撫摸,摸著摸著就加重了力道。
阿忘輕抬眼睫看他,輕聲道:“疼。”
薑逢枝笑了笑:“習慣就好。”
他移開指腹時,阿忘下巴已經輕紅。他瞧著覺得可憐又嫵媚,俯身下去想用唇碰一碰。
阿忘偏過頭猛地咳嗽幾聲,薑逢枝微皺眉頭,直起身來道:“怎這樣嚴重,比家養的嬌花還弱。”
阿忘雙眸隱隱淚意,柔憐地看了薑逢枝一眼:“水好涼。”
那樣的目光襯得薑逢枝好似罪人,犯了蓄意謀殺的罪名。他在這樣的目光裡沉湎,隻希望阿忘能一直看著他才好,這樣的無助,生與死都掌握在他手裡,想喝口熱水都得求求他。
以那樣委婉的方式,那樣柔憐的目光想又不敢地譴責他。可憐的阿忘,薑逢枝低下頭,撫蹭她頸項。這世上怎麼能有這樣的女人,叫他難以忘卻流連忘返。
他都已經舍不得她去死了。
就算是過去麵容完好的小雪,也從未帶給他如此動人的觸動。
“阿忘……”薑逢枝迷戀地喚她,“你聞起來真好聞,像是霧蒙的幻境。啊,真叫人喜歡。”
阿忘倦怠地仰著頭,引頸待戮般乏力地看著馬車頂不成章法的紋路。她想要輕歎一聲,又憂心薑逢枝起疑,隻能輕聲用言語打斷他:“還有多久才到啊,逢枝,我頭好疼。”
“可憐的阿忘,”薑逢枝緩緩抬起頭,用手去按她太陽穴,“我給你揉揉。”
薑逢枝的手稱不上溫暖,刀尖一樣涼,做換皮勾當接觸屍體的人,那雙手又能暖到哪裡去?或許是心裡厭惡,阿忘甚至幻想出一種近似屍臭近似枯骨的氣味,令人作嘔。
可是麵對薑逢枝故意的體貼,阿忘隻能依賴般喃喃:“逢枝,我好些了。”
薑逢枝聞言卻沒停,直到他自認體貼夠了,才放下手抱住她,安慰道:“沒事,到前麵小城拿點藥,吃了就好。”
“嗯,”阿忘略微低沉道,“逢枝,你會嫌棄我嗎?”她有些擔心他就地殺死她換臉。
薑逢枝輕笑:“怎麼會?我早知你身子不好。”
“我好想活得更久一些,”阿忘將手覆上薑逢枝手背,“逢枝,你願意陪我嗎?”
“我的本意就是想陪伴阿忘啊,”薑逢枝低歎一聲,“可憐,不必如此怕我。”
“我怎麼舍得現在就殺了你?”薑逢枝抱得更緊,縱使心裡沒打算殺她,但薑逢枝並不打算坦白地說出來。有時畏懼能帶來服從,他雖然知道阿忘難以逃離,可她自願地跟了他以求生,比他特意強迫好得多。
阿忘心裡說不出的倦怠與厭煩,甚至第一次起了微薄的殺心。就算她跟過不少男人,但起碼那些男人她不討厭。
可薑逢枝這樣的卑鄙,毫無讓人心動的優勢,她犯惡心,不想跟。
她被擄走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皇城,她能做的隻有拖延,儘力拖下去。
若是真的拖不到那時候要死了,那放把火燒了也比讓彆人頂著她的臉好。
她的和昭一定不會認錯她,她怎麼舍得讓她憤恨難過又無望。
這樣說不上多歡愉的兩世,終究會有結束的那一刻,阿忘閉上雙眼,有些乏憊。
不知多久到了小城,薑逢枝開了兩間客棧。
馬匹叫小二牽去喂點好的乾草,阿忘被扶著下了馬車。她帶著鬥篷和麵紗,包裹得嚴嚴實實,和燕雪一樣的打扮。
薑逢枝給了小二一些跑腿費讓他去請個大夫來,隨後扶著阿忘上樓。燕雪看了兩眼,心底裡憤恨又起,擠到二人中間道:“我來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