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逢枝沒有爭搶,阿忘側頭看了燕雪一眼,將手搭在了她臂間。
阿忘知道燕雪想要她的臉,燕雪也知道她知道,這樣的扭曲關係裡,兩人麵上卻裝作和諧無事。
上了樓,燕雪自然而然跟著阿忘進了同一間房,這恰合阿忘心意。
阿忘身體軟痛得很,進了房間就尋床榻躺了上去。
燕雪則解開麵紗,對著鏡子瞧自己的右臉有無惡化。
阿忘側過身瞧她,毫無遮掩地看著她。燕雪心裡又是生怒又是慌亂,生怕阿忘說出什麼她像個怪物之類的話。
燕雪不想在阿忘麵前被她侮辱,就算她要她的臉,她也不要被侮辱。難以抑製的自卑感在心內翻騰,燕雪受不了都快跑出去了。
卻聽得阿忘說:“你生得真美,你以前一定很美。”
燕雪怔在原地,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
阿忘淺淺地笑開:“可以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嗎?在車上你都不跟我說話。我又不是洪水猛獸,隻是個病弱的快死的女人,小雪,你叫小雪是嗎?”
燕雪擰起眉頭:“你在耍什麼花招?”
阿忘解開麵紗,柔柔地毫無惡意地望著燕雪:“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本就快死了,一具皮囊腐爛了多可惜,還有我親近的人,他們一定會很傷心。小雪,你若是想要這張臉,我是願意給你的。”
阿忘撫了撫自己的眉眼,難過道:“這具身體帶給我太多痛苦,疾病讓我沒有心力掙紮。”
“小雪,”阿忘柔而憐地望著她,“我倆身量相當,你願意聽我過去的事嗎?若是某日你不愛薑逢枝了,還能去皇宮做貴妃。陛下是我的表哥,我不想讓他傷心。”
燕雪被阿忘的話驚得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你要我代替你?”
阿忘雙眸含淚,喃喃道:“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擁有我的一切,財富、權勢、愛人。”
燕雪怔愣良久,她從未想過還能這樣,權勢?財富?皇帝?
就算是以前麵容未毀,她也隻是一個普通的民女,她當然知道那些娘娘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那離她太遠太遠,她連想象都未曾有過。
她能夠到的最好的人隻有薑哥哥,她也認定了薑哥哥。
可是她也會厭倦,會痛苦,逢衣裳很累做粗活很累,她卑微得像一個丫鬟,甚至得給薑逢枝倒洗腳的水。
阿忘的那雙手柔若無骨,肌膚嫩得如豆腐,可她呢?燕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上麵早已生了薄繭。她真的有可能代替君小姐嗎?
阿忘瞧見燕雪神情,輕聲道:“若是我半年後不幸離去,明麵上我被擄走那麼久,身體有些變化並非不可能。一個大家閨秀倘若在田地裡呆半年,前後的變化想必算不上小。”
燕雪有片刻的怔愣,還是不敢信:“你說得好聽,你為什麼要這樣乾?”
阿忘輕歎一聲,叫燕雪過去。
燕雪不知怎的,真的走到了阿忘榻前。
阿忘微仰著頭看她,又像是沒在看她,最後她低下頭,抑製不住地低泣起來:“一個人死了就會被忘卻,而我不想被忘卻。就算是假的,我也想活在這世上。小雪,我不討厭你,我甚至覺得你是我生活的轉機,你出現了,你就是以後的我,你活著就是我活著。你擁有權勢與寵愛,史書上記載的隻會是我的名字。”
阿忘驟然抬起頭,眼睛裡像燃燒著烈火般:“我要名垂青史,我要後人都記得阿忘這個名。我要你替我打敗皇後,我才應該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阿忘狀似癲狂地扯住了燕雪的衣角:“答應我,替我活著,替我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就算她的神情因為欲望而微微扭曲,燕雪也覺得她驚人的美,一種癲狂致死的豔麗驚住了燕雪的雙眸。
她忍不住蹲下去,捧起阿忘麵頰,發癡。
阿忘見她這樣,含淚淺笑,將手覆上她手背,依賴又眷念地凝視著她。
燕雪癡癡道:“你當真願意把臉給我?”
阿忘側過臉,在燕雪手心印下一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小雪,這張臉注定會屬於你。”
燕雪心裡慌亂、渴望、懷疑、相信輪番碾壓輪番波動,她甚至喘起粗氣來。
她渴望的乞求的一切,真的能落到她手裡嗎?
她想要的新生活,不再卑微,不再畏懼,不再活得像隻醜陋的老鼠,她真的能得到?燕雪心裡害怕恐懼起來,好怕這一切隻是夢,隻是她的幻想。
“砰——砰——砰——”敲門聲倏地響起。
門外的薑逢枝道:“大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