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死的。
又是什麼時候死的。
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麼？
大哥怎麼照顧的？
他眉心無意識地蹙起。
蘇時若沒和右右相處過，僅僅隻看過她兩張照片。
要說對她能有多深的感情，顯然不可能。
但這是父母特意托夢尋找到的孩子。
是他名副其實的親妹妹。
他還沒親眼見上一麵——結果初次見麵，竟是陰陽兩隔。
她以鬼的形式冒出來。
……聽起來仿佛是個笑話。
想直接向她詢問死因，又覺不妥。
應該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等聯係上大哥和老三，就能知道真相。
當務之急，是怎麼麵對眼前這個特殊的孩子。
如此沉默好一會兒，蘇時若才選了個合適的話題切入，問道：
“你要找的好朋友叫什麼名字？”
她找的應該是人。
扭腳住院——鬼應該不會扭腳還住院。
右右乖乖道：“秦書言。”
一哥哥好像沒有不喜歡我。
右右心情愉悅起來。
一哥哥臉色好轉了，對她說話很溫柔。
那股風雨欲來的鬱色也沒有了。
蘇時若登錄係統，查出秦書言在住院部VIP區的1205病房。
他帶右右過去。
餘光裡收入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開心模樣。
過了會兒，聽到她問：“一哥哥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他答得嚴謹：“今晚十點下的飛機。”
右右“噢”了一聲。
想起哥哥說的一哥哥去的國外，國外是彆的國家。
她難掩好奇，嘰裡咕嚕吐出一串問題：
“彆的國家好玩嗎？
那個國家叫什麼名字呀？
它長什麼樣子呢，是不是很漂亮？
那裡的人和我們也長得一樣嗎？”
蘇時若一一回答。
“不好玩。”
“叫沙非。”
“不漂亮。”
“不一樣。”
遲疑了下，似是覺得自己的回答過於簡單。
青年眼睫略略下斂，直接拿出手機，點開相冊。
將他在沙非拍的一些照片給她看。
這些照片拍下來不是他想記錄風土人情，而是用於研究。
是否導致細菌感染的緣由。
照片大多數是一些植物和農作物，地理環境。
以及一些感染和沒感染之間對比的人物。
蘇時若沒給她看感染者的照片。
小姑娘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烏黑的瞳孔亮晶晶的一閃一閃。
但蘇時若還是不小心滑出一張感染者的照片。
好在隻是初期感染，臉上有大片紅斑，目光在鏡頭裡顯得比較凶狠。
他垂眸掃了下右右，她完全沒有嚇到，反而很好奇的樣子：
“哥哥，他的臉是曬的嗎？”
蘇時若：“……嗯。”
乘坐電梯到住院部。
中途在五樓停了下，有人進來。
蘇時若動作快於思緒——下意識將右右擋在身後。
旋即聽到她輕聲說：“一哥哥放心，他們看不到我噠。”
她隻是讓一哥哥能看到她。
進來的是一對夫妻。
丈夫嘟囔了一句：“電梯裡怎麼這麼冷？”
妻子環抱手臂，也點點頭：“電梯裡冷氣一般都比較足。”
蘇時若：“……”
他眸光掠過右右。
右右在看角落，那裡有一隻遊魂。
它應該本能害怕右右，趕緊逃走的。
但大概實在太害怕，怕得已經沒有逃走的力量。
縮在那裡把自己團成一團，不住瑟瑟發抖。
隨時都有可能把自己抖散架的可能。
女人往那個方向走近些。
它或許是想從人類身上汲取一點安全感。
顫抖著抱住了妻子的小腿繼續抖如篩糠。
“我腳好冷。”什麼都不知道的女人跺了跺腳。
一隻遊魂的陰氣也就那麼點兒，傷不了人。
可右右還是悄悄往遊魂過去，手動讓它離開電梯。
她相當於走到了女人的身後。
蘇時若：“…………”
好在她很快回來。
電梯也恰好停在那對夫妻按的樓層，他們走了出去。
燈光下蘇時若沉靜緊繃的側臉似乎放鬆了些。
等到1205門口，蘇時若說：“你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小姑娘也不問他為什麼不和自己一起進去。
乖乖點頭：“嗯嗯，右右很快就回來~”
蘇時若目送她穿過大門進去。
VIP病房區的人更少，安靜得隻能聽到某些沒關嚴實的房間裡，傳出的醫療設備聲音。
他抬頭看了眼監控探頭。
……應該拍攝不出來。
他不進去的原因很簡單。
吵醒對方家長，他要怎麼解釋？
我死去的小妹妹變成鬼了，她來陪陪你兒子。
或找借口。
查房？這個點查房隻會引人投訴。
倒不如直接避免。
趁這個機會，他繼續撥打蘇時深的電話。
依舊是無人接聽。
“……”
片刻後，青年從口袋裡拿出一柄小巧的手術刀。
銀質的刀刃襯得他手指驚人的白。
手術刀傳來的冰涼觸感，讓蘇一哥內心湧動的情緒緩緩平靜下來。
*
病房裡開著不刺眼的小夜燈，陪床上的秦爸爸睡得正熟。
他倒不是心大，或者不擔心兒子。
純粹是秦書言從小就在跌跌撞撞中長大，皮實。
他心裡有數。
加上隻是腳扭，不是骨折骨裂。
送過來比較晚，是以乾脆在醫院裡住一晚。
他這一晚上也是被秦書言折騰得夠嗆。
右右被接回家後。
小混蛋拿了個勺子去雞圈裡，過了會兒盛了一團雞的消化結果出來，懟到他嘴邊。
說：“爸爸，我和蘇右右說了，你會吃屎，你一直教我不能撒謊，所以你要吃下去。”
？？？
秦爸爸天靈蓋好似被霹靂錘中，燒得個外焦裡嫩。
小混蛋還格外認真：“放心，大公雞剛拉的，冒熱氣新鮮的呢。”
秦爸爸：“……”
這可真是大孝子啊。
教育完小混蛋後，本以為能消停了。
結果他非要說什麼有水鬼，偏拉他去河邊。
說他被水鬼拉了，是蘇右右嚇跑水鬼，蘇右右會捉鬼。
秦爸爸心力交瘁中，發現他還不信的秦書言小朋友腦筋一動，乾脆自己扮鬼。
這下秦爸爸哪還忍得住？
孩子皮怎麼辦？
揍一揍就好了。
不料小混蛋逃跑時摔下幾階樓梯，身上沒事，就扭腳了。
他送到醫院，把小混蛋搞定完，倒頭就睡。
秦書言哭唧唧給右右打電話，秦爸爸是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
……
右右一進病房，看到有十多隻遊魂鑽進牆裡跑掉。
剛才電梯裡的一幕同樣上演，有兩隻太怕了跑不動。
“秦書言。”
右右把它們也扔走後，才喊了聲拱在被子裡小聲背三字經的秦書言。
秦書言一開始沒聽到，他給右右打完電話就閉上眼睛背三字經。
不敢睜眼。
因為他被子裡鑽了一隻鬼進來貼著他！
——比水裡的那隻水鬼可怕多了。
直到右右又喊了聲。
他驚得一把掀開被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仿佛從天而降的蘇右右。
他記得剛剛打完電話一會兒呢！
再看周圍，那些圍著自己的鬼們都不見了。
秦書言小朋友大概屬於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典型。
剛才有多害怕，這會兒就有多激動。
“蘇右右，那些鬼你全部抓走了嗎？”
太過震驚，都沒發現右右看起來和他看到的那些鬼一樣，身形較為虛幻。
右右想了想：“算是吧。”
反正她把它們都嚇跑了，一段時間裡不敢再來這間病房。
“你太厲害了吧！”
秦書言興奮得精神奕奕，腳也不疼了：
“你怎麼抓鬼的？你也教我抓鬼吧，以後我們一起抓鬼。”
右右茫然：“我不會教啊。”
秦書言“啊？”一聲，滿臉失落。
“以後我要是抓鬼的話，我帶你一起。”不忍好朋友這個表情的小姑娘承諾。
秦書言瞬間高興，已經開始腦補自己雄糾糾氣昂昂抓鬼的英武畫麵了。
“這裡已經沒有鬼了，我走了哦。”
秦書言下意識去抓她，去看到自己的手從她的手上穿過。
“！！！”
他瞪大眼睛，脫口而出：“你怎麼也成鬼了？！”
“我不是鬼。”右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是從身體出來……”
偷偷用爸爸手機看各種短視頻的秦書言小朋友在沉默幾秒後，恍然大悟道：
“知道了，你這是靈魂出竅！”
……咦？
小姑娘眼睛一亮：
右右知道怎麼跟一哥哥解釋了！
*
蘇時若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白皙修長的手指滑動手機屏幕。
透出的熒光打在他五官上，光線照不到的地方陰影暗鬱。
屏幕裡顯示的是某搜索，搜索框裡的內容是：如何讓鬼安息。
下麵回答的詞條五花八門。
其中一條是：
本人正宗天師傳承，專業捉鬼超渡，有需要請聯係：189XXXXXXX
手指指腹停在上麵好一會兒才挪開。
然後重新鍵入一個內容：小女孩喜歡什麼？
事情不論如何，小孩已經沒了。
他當哥哥的，好歹得儘點心意——燒些她喜歡的東西。
曾經他不信這些。
現在由不得不信。
……或許親自問她喜歡什麼。
因此，在右右重新出現在蘇一哥麵前時，
小姑娘正要開心解釋她是“靈魂出竅”，
就看到一哥哥凝視著自己，問她：“你喜歡什麼？”
右右送上一個甜甜的笑容。
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劃了個大大的圈，小奶音軟呼呼的：
“我喜歡哥哥~~大哥哥一哥哥三哥哥都喜歡~~很喜歡！”
“……”
蘇時若默然。
開始計劃多燒幾張三人的照片。
畢竟……總不能把他們三兄弟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