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被這種齊路揚這種閃耀奪目的男生主動追求,內心總是會有些小驕傲和小得意的。
但她卻還是會猶豫,因為她知道他有過許多任女朋友,知道他是個極度受女生歡迎的男生,她也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更知道自己根本駕馭不了這種風流多情的男人。
他太會了,懂得男女之間的一切,而她什麼都不懂。
所以,她和齊路揚之間曾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曖昧期,幾乎長達半年,從大二曖昧到了大三,因為她遲遲不敢下定決心去和他在一起,她害怕自己最終也會淪為他的又一個“聽說”。
她猶豫著,踟躕著,又一個學期走到了尾聲。
大三最後一個學期,學院開畫展,她們專業的專業課考試內容就是送作品參展,沒有作品或者作品沒有達到參展標準的學生專業課成績一律不及格。
班裡麵的大部分學生都是在學期伊始就開始準備期末作品了,她也不例外。
然而在送展的前一周,她的作品突然被同寢的一位女生不小心潑上了咖啡。
這位女生就是曾與她和林嘉年在西餐廳不期而遇的周茗娜。
周茗娜自稱是不小心在她的畫作上潑了咖啡,但至今為止,許知南都對她的這個“不小心”深表懷疑。
女生的第六感是很精準的,周茗娜對齊路揚的那份感情真說不上清白。
因為長輩之間有交誼的緣故,所以周茗娜和齊路揚自小相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但是妾有情,郎無意。
在她和齊路揚戀愛期間,周茗娜總是會在有意無意間跟她透露出一些齊路揚和他前任們的戀愛史,並且透露的十分詳細,每每聽完,她都會很生氣、很介意,卻又有苦難言,有怨難發。
就好比她聽完齊路揚和他的初戀分分合合四次,第一次初吻是在高中的圖書館,高考完他們一起去歐洲旅行,並且他現在所使用的微信號依舊是用他初戀女友的生日加姓名縮寫組成的事情之後,她的內心就開始抓狂了,難以遏製的憤怒、嫉妒、吃醋。
她找到他,和他大吵了一架,最後卻被他定性為無理取鬨,還說她對他不公平。
她到底哪裡對他不公平了?
她覺得齊路揚是在強詞奪理,開始與他冷戰,他卻一直並沒有向她低頭服軟,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內心有多麼的委屈難過,依舊是我行我素,肆意張揚。
並且這種類似的事情在他們的戀愛進程中發生多好多好多次。
他從來不會主動向她服軟,總是那樣的桀驁不馴。
最起碼在分手前是這樣的。
總而言之,和他在一起後的每一天都在印證著她當初的擔心是對的,分手前的那場爭吵更是將他們倆之間的那股不可調和的矛盾暴露無疑。
但是埋藏在藍色沙海中的那句話卻模糊了她最初的擔憂。
費儘心血的作品被周茗娜潑上咖啡後,她不得不在短短一周時間內重新創作一副,不然她這學期就要掛科了。
大學生的掛科真的很可怕,像是被送上了絞刑架,腳下的那塊模板隨時會被抽走,屆時雙腳懸空,掙紮等死,畢業無望。
然而短期內創作出的作品質量一定是比不上長期精雕細琢打磨出的作品,即便她真的很有天賦。
天賦隻能幫助她縱身一躍摸到入展門檻兒,卻無法令她在短短的七天內超凡脫俗,一躍登頂,因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學美術的圈子裡最不缺的就是天賦生。
重點大學裡麵有天賦的學生太多了,根本不差她這一個。
最終她的期末成績僅僅是一個及格,作品被安排在了展廳最角落處的一個位置,還是需要在拐角處轉個彎才能看到的地方,然而大部分來看展出的人走到拐角處就不會再繼續往前了。
她的作品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掛件,仿若雞肋。
不難過是假的,她難過極了。
懸掛在畫框上方的那盞照明小燈像是陰暗雨巷中的孤燈,和濕答答的、晦澀的青石板互相憐惜著、慰藉著。
行人來訪,孤燈照明,青石板鋪路,然而卻都得不到來者的駐足停留,他們總是步伐急匆匆的來來往往,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施舍。
放寒假的前一天,她一大早就來到了展館,滿懷歉意地來到了自己的作品前——對於一位創作者來說,每一件作品都是他們的孩子,她為自己沒有能力讓自己的孩子被懸掛在最奪目的位置而感到抱歉。
然而她才剛轉過那個拐角,就看到自己的作品旁邊多出來了一樣東西。
一隻小小的玻璃瓶被掛在了畫框的右下角。
藍色的細沙在燈光的照耀下清澈溫柔。
半截白色的紙團從沙堆的上端露了出來。
是欣賞她畫作的人送給她的小禮物麼?
那一刻她激動極了,備受鼓舞,連日以來的鬱鬱寡歡在頃刻間蕩然無存,立即將玻璃瓶拿了下來,拔開瓶塞,小心翼翼地抖出了那條紙卷——
「太陽的光芒無遠弗屆,我對你熾熱滾燙的愛亦是如此」
字雖醜,但卻足以打動她。
一直以來,她想要的,不過是一份如陽光般溫暖的感情。
她感受到了陽光的照耀。
目不轉睛地低著頭盯著那行字看了許久,她才重新將紙團卷上了,塞回了小小的沙瓶中,然後將沙瓶攥在了手掌心裡,直奔計算機學院而去。
站在人來人往的教學樓前等了將近半個小時,她終於在人群中看到了齊路揚。
她跑到了他的麵前,攤開了手,目光殷切地看著他,問:“是你送的麼?”
他像是沒有想到自己悄悄送出去的禮物會那麼快的被發現一樣,愣了一下,才緩緩地點了點頭,眼簾微微地垂著,目光閃躲,十分不好意思。
她感覺好笑,沒想到齊路揚這種情場老手也會害羞。
看來戀愛中的男女都一樣。
她踮起腳尖,主動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很認真地說了句:“我也愛你。”
咖啡館的店門被推開,迎客鈴清脆的響起。
許知南瞬間從回憶中跳了出來,抬眸看向了前方。
齊路揚走進了店中。
他身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藍色牛仔褲,腳踩白色運動鞋,身型一如既往的修長挺拔,清冷白皙的膚色與俊逸明朗的眉宇十分契合地為他增生出了幾分不羈的世家公子氣。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許知南緩緩地牽起了唇角,朝他笑了一下。
齊路揚的腳步不由一頓。
她的笑意和煦、婉約,足夠溫柔,卻少了親昵,多了分寸感。
她看起來像是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樣的美豔動人,卻又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從小女孩變成成熟女人了。
這一晃,他才又重新想起來,她早就結婚了。
她嫁給了林嘉年,六年了。
他從沒想過她會和林嘉年結婚。他以為他們隻是劇烈的爭吵了一架,分手隻是氣話,卻沒想到她是認真的。
齊路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重新邁開腳步,朝著那張臨窗的座位走了過去。
恰巧老板將許知南早前點的那杯熱牛奶端了過來,順便詢問齊路揚想要點杯什麼?
齊路揚也沒什麼心情喝東西,隨口回了句:“冰美式。”
老板離開之後,齊路揚才得以認真地端詳著坐在他對麵的許知南,說了一聲:“好久不見。”
許知南回了聲:“好久不見。”
也確實是很久沒見了,上次見麵還是四年前,她找他借錢。
許知南把放在桌麵上的牛皮紙袋和黑色禮盒同時往齊路揚那裡推了推:“還給你。”
齊路揚知道那個袋子裡麵裝的是錢,無奈地歎了口氣:“阿南,你一定要和我分的這麼清楚明白麼?”
許知南不為所動:“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更何況咱們倆。”
齊路揚隻好再度重審:“我不需要你還我錢。”
許知南:“可是我不想一直欠你的人情,而且我現在有錢了,我老公開了自己的公司,效益還不錯,都開始和市政府談大項目了,我也沒有必要一直欠著你的錢不還。”
簡簡單單兩三句話,就讓齊路楊意識到了,她好像還是那個帶著點孩子氣的不成熟小姑娘——
她根本就不是想還他的錢,她隻是想讓他知道林嘉年出人頭地了,讓他以後不許再瞧不起林嘉年,就像是一隻對自己定位不明確的小白兔,氣勢洶洶地擋在了大老虎前麵,抬起毛茸茸的前掌指著狐狸的鼻尖說:“你以後不準再欺負小貓咪,不然我就打死你!”
但是,他真的敢去欺負老虎麼?
他就是一條狐狸,奸詐有餘,野性不足,偶爾使用點小手段糊弄一下老虎還行,真讓他去欺負老虎,他是不敢的。
同寢四年,他最瞧不起的就是林嘉年,卻又最畏懼林嘉年。
他瞧不起林嘉年的窮酸,瞧不起他的貧困生身份,卻又畏懼於他的能力和手段。
林嘉年總是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他的眼眸也總是沉鬱的,然而卻又總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出一股令人畏懼的明澈力量,就好比那次高校之間的機器人競賽。
導師從幾個相關專業裡麵挑選出了幾個拔尖的學生組隊參賽,他和林嘉年成了同隊組員。
在半決賽開始的前半個小時,他們的機器人卻突然出現了運行故障,所有人亂成了一鍋粥,唯獨林嘉年如同定海神針似的命令全組人各司其職,冷靜處理故障,然後自己離開了備戰區。
十五分鐘後,他回來了,與此同時,他們小組的出場順序從順位第二變成了倒數第二。
他們不僅得到了充足的修改故障的時間,還得到了出場優勢。
沒有人知道林嘉年是怎麼做到的。
直至決賽,他們意外地輸給了當初願意和他們交換出場順序的那一隊。
賽後他怒不可遏地質問林嘉年是不是出賣戰術了?林嘉年不惱不怒,也不為自己辯解,十分沉著地回了一句:“我要是不這麼做,咱們根本進不了決賽,全組人的努力徹底白費。”
他冷笑著反駁:“你也好意思提全組人的努力?你出賣了大家共同協商出來的作戰方案。”
林嘉年:“要是連決賽都進不了,大家的努力連展示的機會都沒有。”
一句話,令他啞口無言,同時還襯托出了他的天真和單純。
從機器出故障的那一刻開始,所有隊員都知道勝利無望了,但是林嘉年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不信命。
其他人對於比賽已經失去了信心,因為他們都知道機器在上場前突現故障是天降黴運,是運氣不夠,是命該如此,但是林嘉年卻會拚儘全力地和命運搏一搏,走到他所能走到的最後一步。他不會止步於此。
雖說以成年人的角度來看林嘉年用戰術換取出場順序的行為無可厚非,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就不公平,充斥著各種不為人知的內幕交易,但當時的他們還都隻是一幫不滿二十歲的學生,沒有那麼成熟的心智和城府,更何況還是在短短的十五分鐘內就決斷了一切,所以林嘉年的手段足夠震懾他。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預感到了,林嘉年以後絕對會出人頭地,根本不用許知南特意告知。
許知南也看不出來林嘉年的本質是老虎。
在許知南眼中,林嘉年永遠是最單純最無辜的,全世界都在欺負他。
齊路揚苦笑了一下,回了句:“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許知南愣住了,猛然坐直了身體,眼神裡充斥著詫異和驚喜:“C市的項目真的很大麼?你才剛回國就知道啦?”
齊路揚:“……”
剛知道的,聽你說的。
齊路揚再度歎了口氣,又無奈地笑了一下:“阿南,你好像一點也沒有變。”
還是那樣的孩子心性。
“嗯,你好像也是。”許知南略微收斂了一下自己眉飛色舞的神色,再度將後腰靠在了厚重柔軟的靠墊上。
齊路揚垂眸,看向了桌麵,目光落在了那隻黑色的小盒子上:“這是什麼?”
許知南抿了抿唇:“那隻沙瓶,也還給你。”
齊路揚僵住了。
至今為止,他都不知道那隻沙瓶中的紙條上到底寫了什麼。
他隻是一個卑鄙的冒認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