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崩潰的那股情緒伴隨著眼淚宣泄出去之後, 許知南的頭腦終於恢複了清明。
她用手背擦乾了臉頰上殘留的淚水,試圖從冰冷的地板上站起來,然而長時間的跪坐姿勢阻礙了下肢血液的流通, 她才剛一動身, 強烈的軟麻感就襲擊了雙腿。
揉著腿緩和了許久,她才踉蹌著起身, 迅速拉開抽屜拿出來了一個透明密封袋,將那件布滿曖昧證據的襯衣裝了進去,然後左右環顧了一圈, 將密封袋藏進了洗衣室最角落處的雜物櫃裡。
隨後,她又將林嘉年的行李箱重新樹立了起來, 像是自己從未打開過那樣將箱子靠牆而放,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洗衣房。
回到臥室後,她換上了自己最端莊大方的一條連衣裙,又細膩精心地化了一個素潔乾淨的妝容, 將自己眼底的烏青儘數遮蓋,用口紅與腮紅把自己的氣色提升到了怡然自得的水準。
驅車前往林嘉年公司的途中,許知南全程麵無表情, 眼神空洞麻木, 大腦卻一刻也沒有閒下來過。
那件襯衫是林嘉年出差之前從家中帶出去的, 那就足以說明那個女人在他出差的過程中去找過他,具體是從第幾天開始的無法斷定,但是歸途之前的最後一刻他們兩個一定還在一起, 不然那件襯衫不會以那種鬼鬼祟祟的形式出現在行李箱中。
但是她每天晚上都會給林嘉年打電話查崗,卻次次都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就說明那個女人不敢明目張膽地前往林嘉年的房間,每次都是林嘉年去找她。
可是那個女人既然都敢在林嘉年的襯衫上做手腳了——換句話說就是敢明目張膽的挑釁林嘉年的合法妻子了——又怎麼會不敢出現在林嘉年的房間裡呢?怕被她查崗發現麼?應該是巴不得被她發現呢吧?不然鬼鬼祟祟地塞什麼襯衫?
也不可能是林嘉年不允許那個小三去他的酒店房間, 不對,應該說是林嘉年不是害怕被她這個當妻子的人發現他的出軌行徑才不讓那個小三去他的房間,因為他已經做出了離婚的決定,說明他已經選擇了那個小三,所以根本不怕被她發現。他隻是害怕被其他人發現。
這個“其他人”就是孟逸磊。
為什麼害怕被孟逸磊發現呢?隻能是因為孟逸磊也認識這個三兒。
三兒是他們的員工。
一切都說得通了。
理清了所有的疑點後,許知南無力地牽起了唇角,笑意中帶著自嘲,又滿含譏諷。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個特彆笨拙的女人,但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笨女人,隻有被逼入絕境的女人。
再笨拙的女人,也會在遭遇欺騙與背叛時化身福爾摩斯。
更諷刺的是,曾經的她竟然還可憐孟逸磊的老婆呢,結果自己卻比她還可憐,最起碼孟逸磊還願意騙騙他老婆,給她製造一個烏托邦,讓她沉浸在幸福的假想中,林嘉年卻騙都不願意騙她,直接跟她提了離婚。
報應。
都是報應。
是他們聯手蒙蔽孟逸磊他老婆的報應。
紅燈變綠,許知南抬手擦了擦眼淚,將模糊的視線擦乾淨,緩緩踩下了油門。
十分鐘後,一棟銀藍色的公司大樓逐漸出現在了許知南的視線中。
她開的是自己的車,又不經常來林嘉年的公司,所以進不去員工專用的地下車庫,隻好將車停在了路邊,步行前往寫字樓。
她今天不是來揪小三的,更不是來找那個小三興師問罪的。冷靜下來之後,她還是想當一個體麵的女人。
她此刻來到這裡,隻是想看一看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子,看一看林嘉年倒是為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拋棄了她。
初秋的太陽依舊火辣刺目,從強光下走進公司大門的那一刻,許知南的眼前猛然黑了一瞬,暈眩感驟然而來,立即停下了腳步,閉上眼睛緩了好久才捱過了那陣暈眩感。
才剛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個女孩的視線。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年輕女孩,看樣子也就二十歲出頭剛大學畢業的模樣,身形高挑,麵頰十足粉嫩,五官乾淨清麗,身穿整潔規範的白襯衫,紮著乾脆利落又不失俏皮可愛的高馬尾,胸前掛著一張方形的員工卡。
“請問您有預約麼?”女孩站在白色的前台櫃後,禮貌又客氣地詢問她。
許知南愣怔地盯著她的發色看了好幾秒鐘,不斷地在內心命令自己鎮定起來,從容不迫地邁開了腳步,朝著前台走了過去:“我找你們林總。”
女孩回答:“不好意思,林總今天不在。”
許知南在女孩麵前定住了腳步,隔著半人高的櫃台,她清晰地聞到了一股淡雅又迷離的香水味。
她永遠也忘不掉這股充滿了曖昧氣息的香水味。
隨後,許知南麵無表情地垂下了眼眸,看向了女孩掛在胸前的員工卡,喃喃地念了出來:“王伊露。”
被換到名字的女孩茫然地看了許知南一眼,清澈的眼神中隱藏著幾分警戒與提防。
許知南又抬頭,目不轉睛地看向了王伊露的臉。
她一言不發,就這麼呆愣愣地盯著看,但其實她有很多很多話想說,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去質問,有很多怨氣想要去宣泄,甚至想破口大罵她和林嘉年是一對狗男女,卻張不開嘴,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除了想維持尊嚴與體麵之外,她還很疲倦,透支了一般疲倦,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王伊露被許知南盯的後背發寒,竭力地擠出來了一個客氣的笑容:“您、找林總有什麼事情麼?您可以留言,我代您告知?”
許知南哂笑,心想:真是親近啊,都開始代我告知了。
王伊露被許知南的笑容搞得越發摸不著頭腦,心頭逐漸冒出了一股火氣,高高地揚起了下巴,不甘示弱地與許知南對視著。
就在這時,一個人的突然出現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冷峻氣氛——
“小許?你怎麼來了?”
許知南回頭,看到了孟逸磊。
孟逸磊身姿挺拔,身著一套淺灰色的西服,白襯衫,打深灰色領帶,神色與步伐如出一轍的瀟灑輕鬆,滿目的神采飛揚。
他從電梯間出來後,快步走到了許知南的身邊,笑意盎然:“來找你們家那口子?”
許知南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他說他來公司了,但是這位王小姐通知我他不在。”
孟逸磊將右臂搭在了前台的台麵上,懶洋洋地順勢一靠:“早上來了,點個卯就去稅務局了。”
許知南沒什麼反應,卻止不住的在心裡冷笑:不愧是好搭檔,都不用提前商量就能為對方打掩護,眼也不眨地就能扯謊。
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許知南吸了口氣,點頭回答:“好,我知道了。”說完,她最後又看了王伊露一眼,轉身離開了。
目視著許知南走出公司大門口之後,孟逸磊立即拿出了手機,給林嘉年發了條微信:【你他媽去哪兒了?你媳婦兒突然來公司查崗了啊,我說你去稅務局了。】
仁至義儘,點擊完發送後孟逸磊就把手機重新揣回了兜裡,看向了王伊露。
王伊露這才找到機會詢問:“那女的誰啊?”其實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答案,但是不太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