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似乎是被她的這個問題嚇到了,急切又語無倫次地向她解釋,“睡不下兩個人,屋子太小了。”
她抱著膝蓋,沉默了許久,又問了他一句:“你能一輩子住在你的朋友家麼?”
他愣住了,啞口無言。
他沒辦法改變現狀,她也沒有,所以他們隻能認命。
“一起睡吧。”她說,“床也不算太小,應該可以擠的下我們兩個。”
他無措地攥緊了拳頭,目光堅決地看著她,斬釘截鐵地向她承諾,“我不碰你,我肯定不碰你!”
她相信他的話,點頭“嗯”了一聲,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於落回了原處。
隨後她起身從床上爬了下來,拿著他給她買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更是小得讓人轉不開身,狹窄的洗手池旁邊是一方蹲便,便池上方懸掛著質地廉價的不鏽鋼淋浴噴頭。
但這裡麵並不肮臟,即便是細微末節之處也被打掃的清潔光亮,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從上高中時她就注意到了,林嘉年並不是一個邋遢的男生。雖然他總是穿著洗到發白的舊衣服,但每一件衣服都是乾乾淨淨的,散發著淡雅清新的洗衣粉味。
他隻是窮,但卻知道什麼是整潔和體麵。
站在洗手池前洗漱完,她換上了林嘉年給她買的睡衣,對著鏡子照了照,突然特彆想笑——她竟然把死亡芭比粉色穿在了身上。
直男的審美眼光果然是高度統一的,無論是對待口紅色號還是衣服的顏色。
兩個月後,她就是穿著這套睡衣在大街上遇到了齊路揚。
但值得欣慰的是,衣服的麵料比她想象中的要柔弱許多,與皮膚相接的時候觸感並沒有那麼粗糙。
回到臥室後,她直接上了床,麵朝牆壁側身躺著。
林嘉年去了衛生間。
這房子的隔音也不好,她的腦袋正對著衛生間的牆壁,林嘉年在衛生間內的一舉一動她都能清清楚楚地聽到。
他洗漱完,從衛生間出來了,站在床邊輕聲詢問她:“關燈麼?”
她蹭著嶄新的枕頭點了點頭:“嗯。”
“啪”的一下,燈滅了,小而窄的屋子陷入了漆黑。
他上床的動作十分小心,竭儘全力地不去觸碰她,和她背對背,麵朝床外躺了下去。
秋老虎還沒過,屋子裡麵的氣溫很高,卻沒空調,全靠懸掛在天花板上的一台塑料小吊扇降溫。
扇葉煽動起來的也全都是熱風。
窗簾是淡黃色的,薄薄的一層,擋不住皎潔的月光。
她根本睡不著,眼皮越閉越緊,絲毫沒有鬆弛下來,不隻是因為認床,更因為不習慣和其他人同床共枕。
林嘉年就睡在她的身後,即便他們的後背並沒有緊貼在一起,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
頭頂的電風扇在嗡嗡嗡地響著,聲音似乎越來越大。
她煩躁地歎了口氣,索性把眼睛睜開了。
“要不,把電扇關了?”他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她這才知道他也一直沒睡著。
她想了想,回答:“關了不熱麼?”
他沒再說話。
室內是真的熱,小床也是真的擁擠。
他平時到底是怎麼擠在這張小床上睡覺的?她突然好奇地問了他句:“林嘉年,你多高?”
他回答:“畢業之前的那次體檢測的是一米八五。”
“那次體檢根本就不準!”她忽然憤憤不平了起來,“少給我量了兩厘米呢,我還跟那個老校醫說少了兩厘米,結果那個老頭兒竟然回了我一句:‘怎麼人家都準怎麼就你不準?還不是因為你自己身高不夠。’”
“我的也不準。”他立即附和著她說,“我也少了兩厘米。”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許多:“看吧,肯定不是我自己的問題。”
他低低地、輕和地笑了一聲。
她又問他:“這張床多長?”
他回答:“一米八。”
她驚訝:“那你怎麼睡的呀?”
“蜷著腿。”
“每晚都蜷著?”
“嗯。”
她歎了口氣:“等我找到工作了,我就有工資了,到時候我們就可換一套大一點的房子了,你就不用蜷著腿睡覺了。”
他說:“嗯,換個有兩間臥室的,一室一廳也可以,你睡臥室,我睡客廳。”
她的心尖突然顫動了一下,酸澀地感動著。
過了一會兒,她很認真地對他說了一聲:“謝謝你呀,林嘉年。”
“不用謝我。”他的聲色很溫和,仿若投進室內的淡藍色月光,“你曾經也幫我過。”頓了下語氣,他又說,“隻有你願意幫我。”
所以現在,他也會無條件地選擇幫她。
她也知道他說得是哪件事情。
但是後來,明明是她虧欠他更多,她的父母還差點兒害得他被退學……她愧疚難當,羞恥不已,尷尬地抓緊了蓋在身上的白色夏涼被:“彆這麼說,會讓我自責的睡不著覺。”
她的言語間也透露著難掩的尷尬與羞恥,他立即向她承諾:“以後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她終於舒了口氣,回了句:“睡覺吧,晚安。”
“晚安。”
這是他們第一次互道晚安,然而這天晚上,他們倆誰都沒能睡個安穩的踏實覺。
直至窗外的天色蒙蒙亮,她才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鄉,緊繃了一晚上的身體終於鬆懈了下來。
林嘉年也是一樣。
七點半的鬨鐘響起時,他們倆同時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朝著各自的背後翻了個身,然後才意識到,他們倆的後背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緊貼在了一起。
瞬間清醒,又瞬間陷入了尷尬,下一秒,他們倆又同時向著各自麵朝的那一方閃身,由於用力過度,她的腦袋一下子就撞到了牆上,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喊痛,就聽到背後傳來了“撲通”一聲悶響。
她趕忙翻身去看,結果卻沒在身後看到人,心頭一驚,趕緊探身去看——
林嘉年摔進了床和沙發之間的狹窄過道裡,腦袋磕在了堅硬的沙發腿上。
她探頭去看的時候,他正用雙臂抱著腦袋咬牙裝堅強呢,脖子上的青筋都被疼出來了,卻愣是一聲都沒喊出來。
她又同情他又想笑:“疼麼?”
他吸了口氣,才回答:“不疼。”
嘖嘖嘖,嘴真硬啊。
她並沒有直接戳破他,卻暗搓搓地冒壞水:“那你乾嘛一直躺在地上啊?”
林嘉年:“……”
沉默了秒鐘後,他咬著牙回了句:“地上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