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搬家之後, 她就和林嘉年分房睡覺了,但是許知南的心中卻一直憋著一股委屈又惱怒的火氣。
十二月份的工資一發,她連新衣服都沒有沒買, 直接騎著自己的小電動車去了一趟超市, 買了一套鍋碗瓢盆回家, 從那天晚上起“另起爐灶”,哪怕自己做飯再難吃, 也堅決不再吃一口林嘉年做的飯。
自從她上班之後,每天都會帶午飯去公司。午飯是林嘉年早早起床以後和早飯一起做好的。但是自從她另起爐灶之後, 連午飯也不帶了, 即便林嘉年都已經給她打包好了,她也不帶。
她還不和林嘉年說話,即便是麵對麵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也是有事兒發微信, 沒事兒就把他當空氣, 對他視而不見。
就這麼僵持了半個多月,林嘉年終於在某天晚上抱著枕頭和被子回到了臥室。
那時她才剛剛把燈關上, 正準備睡覺, 臥室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林嘉年單手夾著自己的被褥,慢吞吞地走進了昏暗的臥室, 又慢吞吞地關上了房門。
她沒搭理他, 直接在被窩裡朝著陽台的方向翻了個身, 用後背對著他, 生氣地閉著眼睛。
安靜的夜色中,任何細小的聲音都會被放大無數倍。
林嘉年的腳步很輕,但她還是清楚地聽出了他步伐中的忐忑和緊張。
來到床邊後,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枕頭和被子放到了床上,躡手躡腳地上了床,躺回了她的身邊。
他也不敢說話,連大氣都不敢穿一口,呼吸中都帶著小心和試探。
她起初是沒想搭理他的,但最後還是氣不過,沒好氣地開了口:“你怎麼不繼續睡沙發啦?”
林嘉年語氣緊張,吞吞吐吐地回了句:“外麵、不是,是客廳,有點兒冷。”
她越發惱怒了:“冷了才知道進臥室呀?臥室就不冷了?”
房子越大,感覺越冷,更何況入冬之後每天都在降溫,這麼大一張床還隻有她自己睡,比憋屈在那間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子裡麵的時候冷多了,天天晚上都凍得她手腳冰涼,壓根兒睡不成好覺。
她言語間的怒火和怨氣也是齊齊並發,林嘉年的呼吸猛然一停,屏氣凝聲地緊張了好久,終於說了句讓她滿意的人話:“沙發沒有床舒服。”
她這才偃旗息鼓,沒再跟他計較,閉上眼睛試圖睡覺。
但也僅僅是試圖而已,沒有暖氣的房子和冰窖一樣冷,空調吹出來的那點兒暖流根本暖不熱冰冷的牆體,室內的空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嚴寒。
即便是蓋著八斤重的厚被子,她還是被凍得她瑟瑟發抖,像是躺在了沉重的濕冷稻草蓋裡麵一樣,根本睡不著。
背後突然傳來了翻身的聲音,緊接著,又一層被子搭在了她的身上,但是林嘉年卻很小心的沒有觸碰到她,即便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層被子。
不愉快的第一次過後,他們兩個之間就沒再有過任何親密接觸。她是負氣在心,所以故意和他保持距離,他是謹小慎微地克製著自己,怕再惹她生氣。
其實這個時候她已經有些相信他的話了,相信他不是故意的,隻是沒忍住,但她還是有氣,因為真的很疼,像是被強-奸了一樣。
但心裡的那點怨氣真沒有現實的寒冷來得重要。
“抱著我。”她的聲音低低的悶悶的,卻帶著不容置疑。
林嘉年有些不可思議:“什麼?”
她無奈又堅決地重申:“我讓你抱著我,冷。”
遲疑了許久,林嘉年才緩緩地伸出了手,從身後抱住了她。
起初,抱得很輕,帶著小心與試探,漸漸地,越抱越緊,將他的胸膛與她的後背嚴密地貼在了一起。
即便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層厚被子,許知南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了溫暖和踏實。
這天晚上,她終於睡了一個搬家以來最安穩的好覺。
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後,身畔已經沒人了,她的身上蓋著兩層被子,被窩裡竟然還有點兒暖和。
一打開臥室的房門,她就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飯香味。
洗漱完,她去了廚房。林嘉年已經快做好飯了,還是早飯和午飯連在一起做的,並且,她還發現,他竟然擅自作主把她買回家的那套鍋碗瓢盆給收起來了,但是那天早上她心情好,並沒有跟他計較那麼多。
出門上班之前,她把林嘉家給她打包好的午飯裝進了手提包裡,興高采烈地騎著電動車去了公司。
之後過了還不到一個星期就迎來了冬至。
那年的冬天出奇的冷,才剛冬至而已,天空就已經飄起了雪花。
雪倒是不大,僅是粗糙的冰粒子而已,但足以證明溫度的冷酷。
許知南小時候經常聽家中的老人說,冬至不吃餃子會凍掉耳朵,所以從幼年時起,她每年的冬至都必須吃一頓餃子,因為她害怕自己的耳朵會被凍掉,然後就不美麗了。
她晚上下班時間和林嘉年差不多,但公司離家近,所以至少能比他提前一個小時回家。
冬至這天晚上下班後,她先去了一趟超市,買了韭菜豬肉和大蝦,準備自己回家包餃子。
但是在此之前,她從來沒包過餃子,每一個步驟都是對著網絡上的教學視頻學的,人家美食博主自己買鮮蝦,她也跟著買鮮蝦;人家美食博主自己剔蝦線、剝蝦皮,她也跟著自己剔蝦線、剝蝦皮;人家美食博主撥剝蝦仁之後處理肉餡,她剝好蝦仁之後處理自己被小刀拉了好幾下的可憐手指頭。
用創可貼把自己手上的刀口全給包起來之後,她聰明地帶上了一次性手套,繼續跟著視頻博主的操作拌餃子餡。
林嘉年到家的時候,她都已經包了二十多個餃子了,還嚴謹地確保每一個餃子裡麵都有一個蝦仁。
林嘉年一走進廚房,她就迅速地朝著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向他展示貼在自己手指頭上的“勳功章”,煞有介事地邀功:“你看我為了包這頓餃子付出了多少?手都爛了!”
林嘉年怔了一下,看了看她滿是黃褐色創可貼的手,又看了看盆中的餃子餡,張了張薄唇,卻沒吐出任何聲音,輕歎口氣,聲色溫和地回了句:“我來包吧。”
“你去燒水吧。”她一邊認真地捏餃子皮一邊相當自信地說,“我快包好了。”
她足足包了四十個餃子,但自己卻隻吃了十一二個,剩下的將近三十個餃子全讓林嘉年吃了。
飯後,林嘉年收拾廚房,她窩在了沙發裡看電視劇,一整晚都沒有什麼異常,直至深夜。
她又在半夜被凍醒了,醒了之後才發現林嘉年不在身邊,臥室的房門還是緊緊地關閉著的,她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喊了聲:“林嘉年?”
然而他卻沒有回應她。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打開房門後,客廳內也是一片黑暗。
“林嘉年?”她茫然地走出了臥室,隱約聽到了從衛生間裡麵傳來的奇怪聲音,快步朝著那裡走了過去。
隔著一層緊閉的房門,她聽到了難受的嘔吐聲。
門縫沒有透光,說明裡麵的人沒有開燈。
她立即抓住了門把手,卻沒把門打開,門從裡麵被反鎖住了,然後她開始用力地拍門,一邊拍一邊擔憂地喊:“林嘉年?林嘉年你怎麼啦?”
回答她的是馬桶的抽水聲和水龍頭的嘩啦流水聲。
水聲湍急,帶著驚慌。
好大一會兒之後,衛生間的們終於被打開了,林嘉年從裡麵走了出來。
夜色昏暗,她看不太清他的臉,但還是能夠從他微弱的呼吸和虛弱的體態中感受到他的不適。
“你怎麼了?”
她要去開燈,卻被他攔下了。
“沒怎麼。”他握著她的手腕,嗓音低啞,“回去睡覺吧。”
她才不信他的話,不顧他的阻攔打開了衛生間的燈。
白色的燈光驅逐了黑暗,也照亮了她和林嘉年,她驚愕地看到林嘉念的皮膚上起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臉頰也異常的潮紅,嘴唇卻乾澀蒼白,像是發了高燒。
她立即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燙手。
她驚慌到了極點:“你怎麼了?”
他都已經這樣了,卻在安慰她:“沒事。”然而在說完這句話後,他的眉頭猛然一皺,又突然跑回了衛生間,抱著馬桶劇烈嘔吐了起來。
許知南驚恐極了,慌裡慌張地跑回了臥室,抓起手機之後抖著手撥通了120。
後半夜他們是在急診室裡麵度過的,也是在那天,許知南才知道,原來林嘉年不能吃蝦,他有著嚴重的過敏症狀,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她所包的每一個餃子裡麵都有蝦仁。
她也沒有問他為什麼不提醒她這件事?因為她心裡知道答案:她給他展示了她布滿創可貼的手。
一直到新年來臨,他身上的那些紅疹子才徹底消失。
元旦三天假,他們倆不想在家裡麵呆著,就去了距離東輔大概半個小時高鐵的J市玩了兩天,爬山去了。
那座山位於隸屬於J市管轄的一座小縣城內,他們倆是在元旦節的當天下午抵達的J市,然後又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大巴才抵達那座小縣城,進入山區景點的時候,都已經下午傍晚五六點了,爬山肯定是來不及了,所以他們倆就把行李放在了位於山腳下的某座民宿裡,然後在景區裡隨便轉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