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六了,長大了,正在尋摸去路了,他打算再過幾個月,就帶他的母親離開頡侯府。
頡侯冷漠,衛氏失寵日子漸難捱,這公子之位,他毫不留戀,自己總能養活她的。
可今日,等待他的卻是一具冰冰冷的屍體。
母親竟是被人生生折辱而死的!
無心無情的生父漠視,陰險辣手的嫡母設計,最後魂歸離恨天,就這麼被破草席卷起,隨意扔了出去。
瓢潑的大雨,漆黑的寒夜,他仰首,痛聲悲鳴。
刻骨恨意!
重新埋葬了母親後,衛桓提刀去了頡侯府,他等了二日,等到了韓夫人攜子出門赴宴。
白刃一閃,鮮血噴濺。
他要將仇人一一親手刃之,已祭奠母親在天之靈!
韓夫人還有一子,衛氏被成功設計,少不了他這嫡長兄的大力配合。
衛桓逃離後,不等傷養好,就開始關注嫡長兄行蹤。
也是上天有眼,托了彭越之功,青州河間聯軍大敗,二者潰逃四散,張大公子身邊僅剩七名近衛,驚惶逃入昌邑東北群山。
衛桓尾隨,伺機攻其不備。
隻他到底傷未痊愈,又以寡敵眾,血戰一場,兩敗俱傷。
倒地時,頭部重重地磕在石塊上,他掙紮著還是暈厥了過去時,衛桓是極不甘的。
他還沒複完仇!
侮辱害他母親的仇人還沒殺完,包括他那個高高在上生父!
但他實在是撐不住,眼前泛黑,失去意識。
原他以為自己會死的,但最後,他沒有。
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有人給他止血包紮。他以為是臆想,深山野嶺哪來的人?就算有,怕是敵對取他性命來的。
不想卻是真的。
衛桓側頭,往左邊看去。
篝火劈啪,紅橘的火苗跳動著,薑萱挨著小弟,微微蜷縮睡得正沉。
山凹不大,三人最遠距離不過兩臂,火光映照下,她側臉極清晰。
小巧唇鼻,一雙彎彎的柳葉眉,長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白皙秀美的麵龐難掩倦疲。
沒錯,是那個昔日優雅雍容的薑大女郎。
她舊日對他無丁點好感,他亦素厭這些所謂世家公子女郎的高貴姿態,兩人吵過架,兩看生厭。
不想,她會出手救他的命。
衛桓這一輩子,無兄弟姐妹,無深交友人,旁人從不會助他,他更不會幫人。
孤獨跋涉十數年,不想到了背叛親離千裡追殺的絕境底下,卻有人願意出手相救。
她不是極惡他的嗎?
有疑惑,有不解,衛桓的目光有些複雜,定定看了半晌,才慢慢移開。
終究是傷勢不輕,藥效上來了,掃視篝火外幾眼,闔了闔目,衛桓亦沉沉陷入昏睡。
……
薑萱一覺沉沉,無夢到翌日。
她是被凍醒的,睜眼時天還未亮全,林間半昏半明,篝火已燃儘了。
薑萱忙坐起,立即“嘶”了一聲。昨日奔走未停,睡醒後遺症就來了,大腿至足底酸僵,一動,即時一陣麻痛。
但這些都是小問題,忍忍就過去了。她重新撿了些枯枝把火燃上,將昨夜特地剩的板栗也扔進去,才往十數丈外那條溪流行去。
“阿姐!”
簡單洗漱回來,薑鈺已經醒了,急慌慌衝出撲過來,抱住她的腿。
“彆怕,阿姐在。”
薑萱心疼,摸摸他的腦袋,抬頭看去,見衛桓也醒了,已撐著坐了起來。
方才起身時瞄過,他臉色頗蒼白,好在未見赤色異常,現在是沒發熱的,不過昨夜就不知道了。
遞給他一條濕帕,他接過,薑萱坐下,給弟弟擦臉。
薑鈺要自己來,她從善如流,帕子遞給他,隻給他重新綁了綁頭發。
擦過臉,薑萱把板栗扒出來,就著涼水便是早飯了。
吃完這頓,下頓得重新找食物了,不過這個不急,薑萱關心的是另外一事。
“咱們該往哪一邊走?”
馬上離開是必須的,最好能儘早出山。這一點薑萱先問衛桓,她自己也勉強能分辨個東南西北,肯定不如對方強。
她頗憂心:“也不知這是哪處,我怕有搜兵。”
衛桓思索片刻:“從此地往東南,行日餘,即是瀘水,應有些人煙。”
薑萱登時眼前一亮。
這麼說來,姐弟兩個不擇方向狂奔,倒是往外圍挪了一些。
瀘水,貫穿兗青二州的一條大河,正穿昌邑東北的這一片山巒而過。
偏僻人少沒關係,這瀘水是一條非常繁榮的航道,有人煙就有碼頭,隻要想法子混上船,沿水而下,就能順利離開兗州,到青州去了。
衛桓在昌邑附近已盤桓一段時間,又是確知方位才追進來的,大致估摸一下應差不離的。
薑萱怎能不喜?
隻不過,未等她流露喜意,衛桓已接著道:“隻這瀘水入山處距昌邑城不過七八十裡路,兗州步兵應已趕至,隻怕正嚴密搜尋中。”
利大,弊端也大。
前夜潰逃的將領,還有濟濟一堂前來賀壽的青州河間各家公子女郎,最重要是薑琨及薑萱姐弟,東北群山必是重點搜索範圍。
不管是擒是殺,這都是一個千載難分的機會,新仇舊恨,兗州軍的搜索力度可想而知。
“如果不走這條路呢?”
“那隻能深入群山,穿行而過。”
薑萱沉默片刻:“
那你覺得走哪條路好?”
衛桓淡淡道:“走東南,去瀘水。”
薑萱點頭,她想的也是這樣。深山人跡罕至,野獸橫行,危險性比兗州軍更甚,兩害相權取其輕,隻能這樣了。
“那我們趕緊走吧。”
有方向有目標,就是好的,薑萱打起精神,兩三下把手上的板栗吃了,匆匆起身收拾火堆。
很快打理好,三人便上路。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