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 一線暖陽穿透薄霧投落在簷下的朱漆廊柱上,金燦燦的。
衛桓覺得, 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看到比今日更炫璨的晨曦。
他是屏住呼吸等的,在聽清楚那一刻,狂喜, “真的嗎?”
“真的嗎阿尋?”
心血上湧,四肢百骸一陣潮熱, 呼吸立時重了,他是從來都沒有這麼高興過。
幾乎是下一瞬, 他上前一步, 重重將她抱進懷中,“阿尋, 阿尋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我都聽你的!真的!”
薑萱說且試一試,談個戀愛吧, 他卻已是一輩子了。
他抱得很緊, 一雙緊實的臂膀箍得她肋背生疼。衛桓低著頭, 側臉緊緊貼著她發頂,薑萱側臉被按在他的頸畔,她可以清晰聽到脈管急促跳動的“噗噗”聲。
薑萱輕吐了一口氣, 讓自己慢慢放鬆了身體。
她想, 這樣應會不錯的吧?
……
理智決定了,也真這麼做了,但感情肯定沒辦法一下子調整過來的,薑萱心裡還是很不自在。
讓他箍抱了一會, 待激動的情緒稍稍緩和一些,她推了推他,“該上值了,今天事兒多著呢。”
“嗯。”
衛桓輕輕鬆開,低頭看她,那雙微微翹起的鳳目亮晶晶的。
真真難得見他這般喜形於色。
薑萱心軟了軟,溫聲說:“咱們先用早膳,用了早膳再去好不好?”
“好。”
隻要薑萱說的,就沒有不好的。
他緊跟著,二人低語去了稍間飯廳,剛剛病愈,備的清粥小菜,薑萱如平時般舀了一碗米粥給他,衛桓歡喜接過了。
他喝了一口,今天的是紅棗銀耳粥,稠稠的粥湯滑過舌尖,香潤軟糯甜進他心坎去了。
……
一頓早膳衛桓目光就沒離過她,膳後又送到前頭去,一路直送到書房門前,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走了。
人走了,不過坐不住,一上午借故跑過來三趟,中午準時準點來接她下值吃飯,午睡醒一開門,他已在門外等著了。
這戀愛談得,壓力實在有點大。
終於到了下晌,聽說臨時有事衛桓去城西大營了,薑萱這才小鬆了一口氣。
問了問,是許靖引出來的事兒,交接營防的兩個營發生矛盾鬥毆了。
衛桓趕了過去,趁此機會他直接將整個戍防製度重新調整一邊,頗有點耗時,估計晚歸。
去之前他說回來接她,想來是不行的。
不曾想,到了入夜時分,覺外頭挑起大燈籠,揉揉眼睛一看滴漏,酉正了。
薑萱收拾一下,站起正要回去,誰知便聽見外頭一陣隱隱軍靴落地聲,正快步往這邊來。
她一怔,拉開了門。
正好見衛桓大步轉過月洞門。
一身玄黑重甲未來得及卸,烏盔頂上一縷紅纓飛揚,九月深秋的沁涼的夜裡,他一頭一臉的熱汗,未顧及擦,一見她麵,唇角翹起,“阿尋!”
幸好趕上了!
“趕緊擦擦,這都什麼天氣了?怎不卸了甲才回?”
薑萱忙抽帕子給他,蹙眉輕斥。
他便接過帕子隨意擦兩把,嘴裡“嗯嗯”應了,目光卻不離她。
薑萱暗歎了歎,又無奈,把他手裡的帕子拿了回來,抬手給他把鬢角脖頸津津的熱汗給揩乾淨。
“都多大的人了?”
衛桓唇角翹得高高的,又怕看著太歡喜她下回不給抹了,忙又往下壓了壓,俯身湊了湊,把臉湊到她的跟前去。
薑萱兩三下就揩乾淨了,正要把帕子給下邊人去洗,他卻要了過來,揣進懷裡去了。
無奈得很,懶得看了,“還不回去沐浴梳洗?”
夜風沁寒,二人肩並肩往回走,她說他:“下回不許趕這般急了。”
“晚一些就晚一些,反正在宅子裡頭,接不接怎麼了?”
夜風裡,他嘀咕了一句什麼。
“說什麼呢?”
“沒什麼,”他忙應:“嗯,我知道了。”
“唔,……”
……
入秋後漸漸夜長,天黑得早,夜裡冷,卻不如冬季重寒,正好一宿酣眠。
隨著政務愈發順熟,漸漸不如先頭忙碌了,沒必要天不亮就爬起來,被窩軟熱,薑萱索性就把起床時間往後挪半個時辰。
不過生物鐘還是有點強大,每每她不到時間就醒了。
躺在柔軟的衾枕間伸了伸筋骨,更漏滴滴答答的,半昏半明的天光從窗紗中濾進來,她聽見外頭薑鈺打拳“喝喝嘿嘿”,還不是傳來衛桓的肅聲指導,十分嚴厲。
和之前幾天一樣。
自從她應了兩人確定新關係後,衛桓十分自覺代入姐夫角色,教導薑鈺更勤,每天晨練都親自盯著,還布置下許多功課,一下子嚴厲了許多。
訓得薑鈺苦哈哈,痛苦並快樂著。
薑萱梳洗換衣,開門一看,果然見衛桓正肅容抱臂立在庭院,“……手臂放開一些,刀勢略收,不對。”
他說話間抽出手中薄刃,利索給示範一番,銀芒乍閃,凜凜肅殺寒意逼人。
不過隨即就收了,一見門開,衛桓“嗆”一聲回刀入鞘,吩咐薑鈺不許停繼續用功,他腳下一轉,已上了廊道。
“醒了?”
“今兒比昨日冷些。”他說著,抬手給薑萱掖了掖鬥篷,撚了撚覺得夠厚了,這才放心收回手。
“知道就好。”
薑萱掃了衛桓一眼,皺眉,他鬢角微濕,顯然是自己的晨練結束了已洗澡換了衣衫的,身上卻僅薄薄一層外衫,還是單的,鬥篷就隨手搭在廊道外側的欄杆上,拿出來都沒穿過。
“外頭冷,剛洗汗出來穿厚些。”
都說過多少次了,就不聽,薑萱蹙眉,拿起鬥篷抖開,遞給他讓穿上。
衛桓卻順勢一側身體,她沒好氣,往他身上一披。
她鬆手,衛桓抬腕係係帶,兩人的手擦過領口輕觸了觸,他心一動,一轉握住她的手。
“下回必不會了。”
衛桓手修長白皙,掌心卻正好相反,常年習武從不間斷,刀柄箭弓摩擦的地方生了繭,糙厚硬實,觸感十分強烈,薑萱往回抽了抽,他沒放。
握住片刻,捏了捏才鬆開。
這還是確定關係後,他第一次握她的手。
一開始薑萱很不自在,衛桓不是沒有感覺,所以除了初知那會控製不住擁抱了她以外,他就在再無其他逾越舉止。
一連好幾日,感覺她緩和了些,他今天才試探性握了握她的手。
薑萱知衛桓心思,其實她也在努力調整心態,手指動了動,不過沒說什麼。
頓了頓,她側頭招薑鈺過來。
“我們阿鈺能乾了啊。”
摟住衝過來的胞弟,薑萱愛憐抹了抹他腦門的汗,她不擅長武藝,但也看出來薑鈺刀勢起落將有力了不少。
這孩子二年間,可真真全力以赴的。
薑鈺臉紅撲撲的,一頭熱汗,“阿姐我明年入營了!”
“嗯。”
當後勤小兵,半天乾活兒,半天繼續練武習文,這安排是薑萱同意的。
“要聽你衛大哥的。”
頭頂兩道灼灼目光一直在,薑萱忍不住側頭瞪了他一眼,還有完沒完了?
衛桓翹了翹唇,也摸了摸薑鈺發頂。
薑萱不理他,隻叮囑弟弟:“不過若是吃不消,可必要說,你還小,不能傷了身子骨。”
“嗯嗯,我知的阿姐~”
薑鈺膩在姐姐身邊,讓姐姐給抹汗,又給拿衣裳替換,姐弟倆牽手去用早膳,他好些日子沒得姐姐體貼照顧了,膩歪得緊,看得衛桓皺了皺眉。
這男孩子怎能這般纏歪?這都要十三了,“坐好了。”
衛桓皺眉:“還說明年入營?軍士進膳可是你這般姿態?”
他斥道:“揮刀加五十,下回再見一百。”
“是!”
薑鈺反射性坐直身體,十分嚴肅應了,而後端端正正握筷用膳。
薑萱當麵沒說什麼,隻膳畢去前頭的路上,她私下說:“阿鈺外頭很懂事的,家裡很不必這般嚴厲。”
“軍規嚴謹,他明年入營,多提有益無害。他是咱家人,更應以身作則。”
好吧,這麼說也很對。
薑萱便說:“那交給你了。”
衛桓“嗯”了一聲,低聲說:“他也是我兄弟。”
“我們說好一起教養阿鈺的。”
低低說著,他側眼看她。
怎麼說著說著又繞到這來了?薑萱無奈,胡亂嗯了一聲:“我們快些走吧,議事時辰要到了。”
三步並兩步,她進了外書房角門,衛桓忙跟了上去。
……
薑萱可沒說錯,時辰確實快到了。
今日可是個大議事,不但符石徐笙徐乾等人在坐,就連陸延劉振也來了,俱已到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