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楊氏之後,裴文舒一行繼續沿著官道南下。
親衛稟, 楊氏發熱。
隨行有醫士, 診治過後, 說是驚嚇過度, 服兩貼藥就該退了。
裴文舒吩咐讓醫士照顧。
沒多久,親衛再稟, 斷後的同伴發現, 似乎有人在一路尾隨並打探。
有可能是那批匪徒。
裴文舒蹙眉,瞥了被紮成馬蜂窩般的馬車一眼,這般鍥而不舍,那就不是山匪了。
無意中攪進旁的事去了。
當然他不懼, 救人救到底, 於是楊氏繼續先帶著。
他是徐州裴氏下一任家主, 身邊親衛都是百裡挑一的佼佼者, 有擅長抹去痕跡的好手, 迂回幾次, 就擺脫追蹤者。
隻那群山匪也不是吃素的, 沒多久竟又追了上來。
來來回回,這般幾次, 抵達上郡東部大城廣稷。
天寒雪大, 一行人輕裝上路, 需要補給,裴文舒便令尋個驛舍投宿一夜。
梳洗用膳後,親衛隊長卻來稟:“主子, 那婦人不見了。”
悄悄離開了。
因著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並沒有使人看守,見燒退了醫士忙其他去了,回頭一看,人不見了,帶走了她自己的包袱。
要親衛說,走了也好,省得摻和進人家恩怨裡去了。
也算她運氣,他們暫時把那夥山匪甩脫了,不過根據經驗對方沒多久就會重新摸上來的,能不能活命,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裴文舒不在意,聽過就罷,隻問:“定陽那邊有訊傳來嗎?”
“還沒。”
他蹙眉,揮了揮手。
隊長見主子沉默立在窗畔,凝眉怔忪,不敢打攪,忙輕手輕腳退出去了。
出去後,吩咐加強警戒,畢竟那些山匪追上發現不見了人,可能會有什麼狀況。
謹慎一些,以免驚動主子。
底下人呸了一聲:“那女人,咱家公子救了她的命,沒半句感謝不說,走也不當麵告辭,怕也不是什麼好來路!”
淨給他們惹麻煩。
“行了,咱公子救她也不是為她感謝的。”
走就走了,“少囉嗦兩句,快去罷。”
……
所有人都以為楊氏趁機走了,包括後麵追上來的趙梁一行。
但其實,楊氏難得的聰明了一回。
“好一個野種,好一個心狠手辣的野種……!”
隆冬的寒夜裡,楊氏蜷縮在驛舍後巷一排低矮下房的其中一間的床底角落裡,牙關“咯咯”地響著,既是冷的,也是恨的。
一開始確實驚嚇過度,發起熱來頭腦混沌成一團,但她一直模糊聽見醫士和親衛的對話。
“……又追上來了。”
“怕不是山匪吧,……這女人也不知什麼來路,救她反救出麻煩來了,……仇家吧?……”
斷斷續續,楊氏燒漸漸退了,腦子慢慢轉了起來。
不是山匪,仇家?
她恨得牙根咬出了血,她還能有什麼仇家,能有什麼仇家能有這等本事啊?!
楊氏當即意識到,對方是知道她想很什麼去了,果然是心思狠毒的野種,竟要殺她滅口?
她不能留,救人的不過萍水相逢,憑什麼一直護她?且那野種一旦得迅,萬一增派人手來,更是抵擋不住。
她必須走,她怎可死於仇人之手?她必須為大郎和自己複仇!
生死關頭,楊氏難得聰明了一回。
她一直不睜眼,在聽到“暫且甩脫”的零星話語後,她立即伺機遁離。
趁醫士離開,她起身略略收拾溜出了房,卻沒有直接離去,而是摸到後頭店家夥計的大通鋪裡頭。
最下等的奴籍房,又窄又小堆滿雜物,炕很小,另外圍了幾張床,她扒開床底雜物,鑽了進去,把東西重新拉了回來。
蜷縮著,入骨冰冷,汗臭味,鼻鼾聲,渴了小小啜一口水囊裡的冷水,餓了省了吃之前偷來的硬餅。
她打算在這裡待上十天八天,一直到搜索的人放棄離去。
很苦,楊氏從沒吃過這樣的苦,但深入骨髓的恨意支撐著她,就算死,她也要拉著衛桓下地獄!
……
當然,這一切裴文舒並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夜裡趙梁一行再次遁跡追上,稍稍打探一番,就發現楊氏竟不見了。
雙方發生了一些碰撞,隻裴文舒無意惹麻煩,沒下重手;而趙梁這邊援兵未至,判斷楊氏真不在還得趕緊追搜,根本無心戀戰。
僵持一陣,便散了,除去裴文舒一行,趙梁態度強硬把所有客房都搜了一次,而後急急往外追搜去了。
半宿不得安眠,隻裴文舒未多留,次日一大清早就率眾離去。
……
上郡,定陽,郡守府。
薑萱手攏在袖筒裡,沿著廊道緩步而來,戍守外書房的親衛們無聲見禮,她溫聲叫起。
推開外書房的大門,見衛桓坐在楠木大書案後,正在出神,持筆卻沒有寫字,微微垂眸盯著某一點,一聽門響才回神:“阿尋。”
他起身迎了上來,掩上門,接過她解下的披風,“冷不冷?”
他握了一下她的手,還算暖和。
“不冷。”
薑萱坐下,關切看他:“阿桓你這幾天怎麼了?”
他似乎有心事。
這幾天總有些心不在焉的。
往常她來到門外,他總是提前就發現了,不管有多忙。可今日她腳步沒刻意放輕,叫起薄鈞等人的聲音也不算小,可他卻是直到她推門進屋才回神。
瞥一眼案上紙箋上的滴墨,他出神的時間並不短。
“可是擔心楊氏?”
昨日得報,楊氏跑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蹤跡。
可這也不對,楊氏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沒人會相信她的話,而且她未必能回到定陽。西河外家遣人過去了,定陽各要衝和城門也安排了人。
這種程度的事,遠不至於讓衛桓如此。
薑萱有些擔心,她拉衛桓坐在身邊:“怎麼了?告訴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