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鑠是自動請纓的。
張岱來了五次, 鋪墊得差不多了,薑琨“百般猶豫”後,終於咬牙答應借出十萬兵馬。
調兵遣將需要些時間, 春雪消融, 已接訊晉陽兵馬將動,張岱先一步趕回高陽。
十萬大軍明日出征。
外書房內, 一道道軍令頒出, 薑琨又圈定以陳池為首的大小諸將領軍率軍,薑鑠搶上前一步, 單膝下跪:“兒子願為父親分憂!”
“請父親允許!”
薑琨沉吟,他這兒子曆練也有幾年了, 原也早該正式上戰場,隻不過, 這次不是他親自領軍。
正猶豫間,薑欽上前一步拱手:“叔父, 我也去罷。”
他去了能看著薑鑠。
見薑琨仍有些遲疑,薑欽又說:“況且,梁先生也在。”
“父親!兒子會聽梁先生和大兄的。”
“那好。”
薑琨最後還是同意了, 委薑鑠為昭武將軍,令他嚴聽軍令不得有誤。
薑鑠大喜:“標下領命!”
“好了, 諸位且下去準備, 明日卯正點兵,我為諸位壯行。”
既應下次子,出征大軍少不得調整一番, 薑琨隨即讓眾人散去。
出了外書房,眾人各自匆匆離去,薑鑠和薑欽並肩而行,薑鑠十分感激:“謝大兄了。”
若非堂兄,恐怕父親未必同意。
薑欽擺擺手:“不過小事。”不過他道:“隻你又何必急於一時?待下次叔父親自領軍再去也未遲。”
“我都十八了。”
正說話間,薑鑠見母親貼身侍女春杏從另一邊的側門進院,手裡端的填漆茶盤上有一個湯盅,行至父親外書房跟前。親衛便進去通稟,待出來後,他接過湯盅,就讓侍女回去了。
侍女笑容滿麵福身,隻待她離去後,那親衛卻沒把湯盅端進房,而是隨手交給個下仆拿了下去。
薑鑠神色暗了暗。
“我們走吧。”
薑欽也見了,他立即勾著堂弟的肩膀拍了拍,往另一邊離去。
看破不撞破,薑鑠也知堂兄好意,順從跟著出去了。
“好了,回去準備吧,先專心戰事,其餘的莫想太多。”
“謝大兄教誨。”
薑鑠轉身離去。
薑欽目送,直至薑鑠身影漸遠。
他垂眸,遮住目中一抹滿意之色,待再抬眼時,已恢複平常,也轉身離去。
……
薑鑠去了舅舅府邸。
一進門,卻見母親婁夫人也在。
“二郎你請纓出征了?”
“是。”
婁夫人蹙眉:“你急什麼?待你父親出征再隨軍不遲。”
第一次真正上戰場,當然是跟著親爹才保險,她一時氣急:“沙場刀劍無眼,你怎不先和阿娘還有你舅舅商量一番?”
母親十分生氣,薑鑠卻沒解釋什麼,坐下沉默片刻,隻道:“春杏今早往父親處送的湯,親衛轉手就讓下仆端走了。”
婁夫人一窒,到嘴邊的話就頓住了。
廳內寂靜片刻。
也許是她年紀漸長,也或許是新夫人手段了得,具體也不知什麼原因,反正薑琨對婁夫人漸漸有些淡了。陽信侯府後宅中好幾處異軍突起,婁夫人寵冠群芳的時光已一去不複返。
連帶著,對薑鑠也減了一些關注。
這讓他危機感大盛。
“老三今年十五,也該入營曆練了。”
三公子,五公子年歲都近了,陸續就會入營,這兩位母家也不錯的,薑鑠抿唇:“一旦那衛桓大敗,隻怕近幾年都不會再有戰事。”
到時大家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誰甘心?
婁夫人啞口無言,半晌恨恨道:“你有你舅舅在,老三老五怎及得上你?”
隻說歸說,她心裡也明白,婁興在軍中再是有底氣有勢力,這青州軍還是薑琨的。大家都非嫡非長,誰能上位端看薑琨心意。
婁興緩緩點頭:“二郎這麼想沒錯。”
可惜了,本月他正輪值守營,這次出征沒他,婁興說:“我已命麾下部將向君侯自薦,君侯應會酌情點選的。”
有親信兵馬,確實能安心許多,婁夫人這才稍稍放下心。
薑鑠道:“阿娘放心,我會多聽梁先生和大兄的。”
梁尚是薑琨頭等心腹,照應公子是必然的;至於薑欽,這麼些年冷眼看著,為人也尚可,很關照堂弟妹們。
婁夫人囑咐:“梁先生隻怕未能多分神,你多跟著你大兄。”
婁興點點頭:“確該如此。”
尤其戰場,想得軍功就得殺敵,梁尚一個謀臣是不會上陣衝鋒,他叮囑:“一且謹慎,凡事多聽多思,切切莫貪攻冒進。”
“我知了舅舅。”
……
半日時間匆匆而過,當夜,薑琨召諸僚屬臣將於議事大廳,被點出征的一行將領出列接過兵符,他令:“此次戰事,諸位務必不留餘力,全力殲殺並州衛桓!”
“標下領命!”
接著迅速散去,奔赴營寨。
薑琨稍留了留陳池薑欽等為首幾個,目送眾人散遠,他才道:“儘力保全自身,不可多損兵將。”
他和張岱是多年緊密盟友不假,但終究還是有你我之分的,以得勝為前提,戰損當然是己方更輕為好。
這個不用多說的。
最後一句:“二郎第一次上戰場,汝等多多照應。”
因薑欽不動聲色的挑撥,薑琨對婁興生了猜忌,同時還有婁夫人,這才是她漸失寵愛的真正原因。
薑琨確實將視線更多的放在其餘兒子身上,但這也不代表他放棄了薑鑠,多年疼寵不作假,且薑鑠是他目前唯一長到成年的兒子,還是頗重視的。
他特地囑咐薑欽:“大郎,你盯緊些他。”
薑欽抱拳:“叔父放心。”
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最後薑琨眯了眯眼:“但凡敵寇,一律格殺,不得有絲毫心慈手軟!”
意有所指,說罷還特地看一眼侄兒,薑欽頓了頓,拱手:“是。”
“去罷。”
齊齊應喏,快步出了議事大廳,黑黢黢的夜色下,薑欽自廳內帶出一絲沉重無聲消散。
他瞥一眼身側,薑鑠特地等在門外,正與他並肩前行。
微微挑了挑唇,很好,達成了他預料中的最佳結果,不枉他費心一冬。
“大兄。”
“嗯?”
“父親下晌也囑咐過我了,提防敵寇,不管遇上誰,一律殺之。”
其實並沒有,薑琨並沒指望才上戰場的兒子能殺衛桓薑萱薑鈺三人,是婁夫人和婁興特地提醒他注意提防,倘若真遇上,切記先下手為強。
當年的事情,雖沒明說,但薑鑠還是知道的,若有機會,當然是要斬草除根。
……
並州,晉陽。
薑萱壓下那紙訊報,若真是薑鑠率軍,那將會是她遇上的第一個仇人。
臨淄城頭下那一抹豔藍血花在眼前一閃而過,她捏緊了手中的紙箋。
半晌,她吐了一口氣,側頭對目帶擔憂的衛桓說:“沒事,你彆擔心。”